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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Genesis ...

  •   世界本质只是一场梦幻。因为凡出现的必趋于消亡。
      那些事件,那些名,都不过一时的泡露。没有必须留存的。
      但只有一种情感,某个存在,记忆不想被抹去遗忘。
      执念。
      所以想要重启旧梦么?
      所以现在的一切才会是这样。

      修普诺斯苏醒过来,下意识地看了看怀里。塔纳托斯拿翅膀裹着头脸。他能感受到那个灵安安静静地休憩着。
      他轻轻拨开挡住的羽翼,在塔纳托斯额上亲了一下。

      塔纳托斯的意识中,他站在平滑如镜的黑色渊面上。黑暗无边无际地蔓延,没有尽头。
      面前有一棵极大的金色的树。它的枝桠向上舒展,向四周伸张,布满了目之所及的整个上方,交织成一片美丽的金色图案的天穹。相比那无限繁衍的树枝,支撑它们的树干却是相对纤细的。塔纳托斯就站在它面前,但是它的直径并不比几个他站在一起来得粗。所以塔纳托斯看得出来它是树干,而不是被无限长的周长所拉直的一面无边无际的墙。也许从整体看来,树干更像是那庞大树冠稍稍接触黑暗渊面的一根细枝,而非由它支撑并生长分裂出那么多的分杈。又或者这并非它真实的样子。这只是一个便于理解的概念形象。
      塔纳托斯低头看着自己站立的地方,那是一片纯黑的幽暗,仿佛黑曜石镜面。但是它什么也倒映不出来。没有他的影像,甚至没有那片金树的光辉,一丝也没有。但是他对它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在纯一无变的黑暗中,仿佛会浮现出什么,告诉他什么。
      他跪了下来,触摸那片黑暗。某种空虚如无物的东西阻隔了他的探索。在他和黑暗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纯净的玻璃。于是他理解了自己为何一开始就会对它有一个镜面的印象。它受到了某种拦阻,而非自然形成。而他透过镜面,感觉到了某种自己的倒影,尽管不是肉眼意义上的。
      不要看它。至少现在不要。有一个甜美的声音说。

      塔纳托斯站起身,抬起头。树上最低的枝桠上坐着一个人。他有一双金色的翅膀,就是树的颜色。
      看到塔纳托斯望向他。那个人笑了。他轻巧地从树上跃下来,走到他面前,捂住他的双眼。
      不要好奇那些东西了。反正它们本是属于你的,你迟早会得到所有。
      爱若斯的手是温暖的,一种柔和的承托。相比修普诺斯的触碰,它缺乏那种血肉相连的切近感和自如的熟悉感。但也不像黑夜那种只是一个幻象的空无。它给他一种舒适和轻柔的感觉,不似他自己对躯体的印象,沉重而封闭的拘束感。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听得到呼吸的声音,感觉到血液在皮肤下流淌,闻到某种熟悉的花香,馥郁又幽寂。
      他看到了景象。
      亲爱的塔纳托斯。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关于你自己的,你自身会得到。关于他者的,修普诺斯会告诉你。而关于爱,它是发自心的火焰。它涉及你的感知,在这个宇宙中的灵魂。也许你现在甚至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明白。但你先记住这句话罢。
      如果不能理解爱的真意,就无法解开真正的秘密。

      “塔拉萨?塔拉萨?在吗?”
      克洛诺斯清亮的声音在洞穴间回荡,极具穿透力。光、水、岩石、泥土之间偶尔现出人影,那是他的兄弟姐妹们。不过并没有谁理他。
      克洛诺斯呼了口气,闭上眼。不过还没等他开始思想,就有一个声音在他不远处响了起来。
      “又有什么事。”
      克洛诺斯睁开眼,他的面前是一片深蓝的水幕,透过水幕他又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给我讲讲开始的故事。”
      “有什么好讲的。不就是那样,你早该很熟了。”
      “不仅仅是那样。不是吗?起码你知道的,不止我们这些子女熟悉的那些。”

      克洛诺斯第一次认识塔拉萨,或者不如说第一次真正认识塔拉萨,是他第一次从深渊折返时。
      塔拉萨站在不远处,深思地看着他。那种神情仿佛早就知道克洛诺斯会回来,以及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在那之前,克洛诺斯一直以为没人知道深渊里有些什么,因为没人会像自己这样做。
      因为众人都是无知且冷漠的,不过无意义移动的影子。
      但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也许有些事情早就发生过了。

      “你也下过这里?”克洛诺斯问道。
      塔拉萨摇摇头。
      “不。我不会下去的。永远也不会。”
      她转过身离开。
      “但是你知道那里有些什么,对吗?我下去了,但它并不像我之前想的那样危险。甚至可以说,”克洛诺斯追上去。“它是我们摆脱目前这样无聊困境的唯一方法。为什么你不这么做?或者说,不感兴趣?”
      “它对于不同人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塔拉萨回答说,语气冷淡。

      那时候起,克洛诺斯才发现,原来自己并非孤独一人。在这里,还有着与他一样,对这世界并不麻木的人。
      或者说,其实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也是那时候,克洛诺斯才知道,原来塔拉萨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乌兰诺斯和盖亚的姐妹。在这个只有他们一家的世界里,是一个血缘亲近的外人。
      后来,他就经常来找塔拉萨。因为她明显应该知道大地后裔出现之前的事。
      也就是创世的事。

      “那些事情,你没必要知道。并且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塔拉萨回答,
      “我见到他了。而他给了我这个。”克洛诺斯拿出那块发着苍白光芒的小石头。“我想这是有意义的?”
      “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修普诺斯告诉我,这是离开普罗多格诺斯的一条道路。虽然我暂时还不太明白。但我觉得这也许与你知道的有关。”
      塔拉萨的脸色一下变了。
      “他是这么说的?”
      “反正修普诺斯是这么个意思。”
      塔拉萨伸出手,将那块白石拿了过来,注视它良久。
      她叹息了一声,还给克洛诺斯。
      “好吧。那先从你们知道的开始吧。你来说说。”
      “在最初出现的是卡俄斯,然后是乌兰诺斯和盖亚,接着他们生下了我们。”克洛诺斯说,用一种老掉牙故事的腔调。然后他顿了顿,又换了种平稳叙述的口气说了下去。“当然,现在我知道,你是他们的姐妹。还有一个你所提及的创造者,你称他为父亲。还有就是我知道的别的存在。”
      “卡俄斯是一个裂缝,而盖亚和乌兰诺斯形成了一个小屋,保护他们的后代,给予他们立足和安稳生存的地方。如果从裂缝外向里看,卡俄斯意味着处所。如果从里面向外看,卡俄斯则意味着涌流。克洛诺斯,你一直觉得这里太无聊乏味。但是这样平静而不会被伤害的生活并不是理所当然的。”
      “对我来说,这样贫乏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塔拉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
      “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已经被安排好的。在起初的时候,父亲给予了我们心智。我们从不可见中被显现为可见。卡俄斯外面则是混沌。”
      “这些好像我都已经知道了……”
      “然而你并不明白它们意味着什么。”
      “所以才要请教你呀。”
      “当我们显现的时候,这本身就意味着存在某种法则和规律。并不是说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是存在本身。而这种法则肯定是一开始就存在的,在我们出现之前。”
      “我见过那些永世。”
      “我不是说他们。他们是永远一成不变,永远存在的。我说的是另一些东西,某种可以被打乱的秩序,可以被整理的混乱。”塔拉萨陷入回忆中。“要知道,我们刚出现的时候并没有没什么可靠的根基。”
      “那是肯定的。”
      塔拉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克洛诺斯立刻做了一个我再也不打岔了的表示。
      “你当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你只觉得那是一团混合了所有元素的东西,灰暗的起源。除了吞噬你让你也变回混沌的这个可能,它基本是无害的。”
      克洛诺斯张张口,像是很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并不像你想的那样。起初的元素既然被筛分,被拣选,作为基石建立秩序。必然有些是被排斥和隔绝的。它们被约束,被封印。一切才安定下来。但它们无法被消灭,只是存在在那里。我知道,你或许又要说,这些稍微一想就能推理出来。不算什么秘密。这么说吧。现在你看到的这个世界都是血亲,你的父母营造的小世界。没有陌生的和外来的东西,一切都是可亲的、熟悉的、安全的。但是在那时候,我们面对着所有的陌生和恶意。在此我不会说出它们的名字,也不会描述它们。我甚至不会太过深入地回忆它们。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某些方法很轻易就能使它们中的某些渗透进来。比如名字,比如对形象的思想,比如某些话语和物质的组合。这里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安全,永远的倚靠。”
      克洛诺斯摇了摇手,表示有话要说。
      “你是在向我暗示,在外面还有别的类似我们这样的存在?”
      “不,是不像你们这样的存在,或者更进一步地说,是你现在无法理解的存在。”
      克洛诺斯皱着眉,一脸困惑地思索着。
      “这样罢。你跟我来。我向你展示一些东西。”
      塔拉萨向深渊走去,克洛诺斯跟在后面。
      她站在深渊边,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幽暗。
      “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上来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深渊的形态并不是固定的。它向不同人展示的是不一样的东西。你很幸运,你是被拣选的那一个。所以你落下去时并没有遇到任何的危险,通过深渊你来到了别的安全的地方,得到了自己所想要的,并获取了在那通行的证明。但对于我来说不一样。当我下去时,我看到的是别的。”她握住克洛诺斯的手。“放空你的思想,不要让精神脱离肉身,也不要想着去哪里。凭依于我,我会带你看到我想给你展示的东西。”
      塔拉萨倾过身,带着克洛诺斯向深渊坠落。克洛诺斯下意识地闭起眼,做好了无休止坠落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但几乎是同时,他的脚就触到了土地。好像他们刚刚起跳就已经落地。
      他诧异地睁开双眼,发现原本深不见底的深渊变成了一条差不多只到他们腰间的裂缝。他站起身就能看到不远处和远处。
      “就这样?”
      塔拉萨拉着他蹲下身,扒开泥土,扒了没多久,他就看见裂缝里露出了一些幽蓝的石子。那种蓝色非常漂亮而诡异,仿佛不存在于现实中,只是梦境里的颜色。塔拉萨拿起了一些。那些小石子圆圆的,大小十分均匀,像某种筹算的用具。
      “这是什么?”
      “一加一等于多少?”塔拉萨问。
      “二。”
      “它不可能是三,也不可能是别的数字,对吗?”
      克洛诺斯很想抖个机灵,说也可能是三或者变动的其他数。比如爹妈放在一起就生了一堆娃。但是看着塔拉萨严肃的表情,他还是把俏皮话吞了回去。
      “如果是抽象概念意义上的纯数。那么是这样。”
      “无论这个世界上发生了什么、变成怎么样。但这件事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数也是世界的起源。因为它不能变、不能改。不能被创造、不能被消灭。它是世界秩序的绝对基石。”
      “是的。”
      “那么,你来数数,这堆石子有几颗。”
      塔拉萨让克洛诺斯伸出手,把石子一颗颗放到他手中。这时候,令克洛诺斯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第一颗是一颗。第二颗放上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它变成了四颗。第三颗放上来的时候,手里变成了十一颗。而再放上来一颗时,它变成了九颗。石子的数目在不断跳动,增加或减少,以一种盲目的计算方式在变幻。无理之数。
      克洛诺斯试图努力看清石子到底是怎么多出来的,在心中默默计算变化的数字之间是否有规律,然而头脑越来越混乱。最后他大叫了一声,把那些石子扔回了裂缝里。而塔拉萨手中的石子,仿佛比先前更多。
      塔拉萨蹲下身,把手中的石子也全都倒回裂缝,并用泥土把它们掩盖了。
      然后,她拥抱了克洛诺斯。
      “所以,亲爱的孩子。不要再追问外面的事了,借遗忘(Lethe)的力量隐藏它们。这样你将能保持你的心智,你有才能,将来是能得到世界的。追究那些无法理喻的事物,你只能得到混乱和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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