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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回忆往昔(下) ...

  •   萧苑她们走远之后,两人又开始对坐抽烟。魏伯父接着说道:“我来这一趟,本来还想替我家汉邦撮合撮合呢,现在看看,媳妇太优秀了,怕还不容易呢,呵呵。”
      “哪儿的话,汉邦那孩子我知道,人聪明。”萧父恭维道,“苑苑呀,上学给上野了,完全没有点淑女的气质,我还真愁她将来嫁不出去。”
      其实,虽然长期不在一地,萧父对魏汉邦还是有所了解的。因为魏汉邦仅比萧苑大两岁,当年萧苑刚出生时,魏父就戏言,将来长大了要萧苑给他当儿媳。萧父满口答应,所以他对魏汉邦的成长就多了一层关注。有时出去南方,免不了会去看看,问问情况。魏汉邦的风流成性在当地小有名气,颇有点纨绔子弟的作风。萧父当然不愿让女儿嫁给这种人,可两家毕竟是世交,所以他觉得事情颇有些难办。
      “聪明?就是太聪明了。我是想给他娶一房媳妇,这孩子或许就能收收心,更加成熟一些。”魏父道。
      萧父转移话题道:“他哥哥汉民怎么样了啊?听说出洋了?”
      萧父对魏汉民倒是颇有点好感,觉得他有出息,只不过年龄上大了萧苑将近十岁,又因为有魏汉邦的存在,所以一直没有过多想过他。
      魏伯父看出萧父在转移话题婉拒此事,也只好作罢,说道:“嗯,去法兰西留学了。去年还寄了几张照片回来。这孩子就更野了,都泡上了洋妞,咱是更管不了。呵呵。”
      萧父笑道:“有出息。去法兰西留学,这孩子真有出息。”
      “有什么出息?净学点政治学、文学这些没用的东西,估计在那儿混日子呢。我想让他学采矿、学机械吧,回来好找事做,也对国家有点用。他哪儿肯听?孩子大了,都管不住。”魏伯父叹道。
      萧父道:“也不一定。总得看孩子的爱好。”
      吴月霞跟萧苑在她房里扯了一会儿闲话,看看天色有点晚了,便回自己家里了。
      近晚的时候,天便刮起了大风,悠远而低沉的风声,就像从遥远山林里传来的鬼哭狼嚎,让人有些惊恐,又感到苍凉。许文彬一个人站在宿舍门口怔怔地发愣,心里喜忧参半。大雪总算是停下来了,再过几天,等雪化了山路通畅的时候,他就可以请个假回一趟家了。可是这幽怨凄厉的风声,听来着实让人心里发紧,而宿舍的冷清,一个人的孤独,想起在萧家门口自己的退缩,让他的心里也有些失落。
      他走进宿舍,关上门,小心翼翼地打开萧苑给他的圆盒子,里面是几片杏仁酥。拿起一片送进嘴里轻轻地咀嚼几下,那股甜味瞬间传遍全身,温暖的笑容洋溢在脸上。可是这并不能掩盖心灵某个角落的些许失落。今天在萧家门口,虽然没有进去,只是从气派的大门里略窥了点风景,却使他觉得,他虽然走近了她的家,可两人在心理和生活上的距离实际上却被拉大。他开始纠结于明天还要不要去她的家里。他是不太愿意去的,可是答应了萧苑的事,不去却找不到理由向她解释。
      许文彬在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还是去了萧苑家。萧苑把他领进客厅向萧父介绍道:“爸爸,这是我同学许文彬,他是乡下的,大雪封了路回不了家了,我请他来家里吃顿饭,你不会不欢迎吧?”
      “哦,欢迎欢迎,许同学,请坐。”萧父招呼许文彬。
      “谢谢伯父。”许文彬很拘谨地笑笑,看看身边的椅子,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坐下来,萧苑一把拉过他的袖子道:“走啦,去我房里吧。”然后冲萧父做个鬼脸:“爸爸,你一个人歇着吧。”
      萧父在心里骂萧苑越来越不懂事了。现在的孩子,无法无天了,大姑娘的闺房,怎么能领陌生的青年男子进去呢。他不由轻叹口气,还不是自己太宠她了?现在每每想压制她,都感觉已经压不住了。
      许文彬对萧苑说道:“这不太好吧,把你父亲一个人剩那儿?”
      萧苑笑道:“那有什么办法,你想同我父亲聊天吗?我们三个人在一起聊天?想想都觉得无聊。”
      过了一会儿,父亲把萧苑叫出去:“苑苑,这个同学跟你很要好?”
      萧苑笑笑:“要好?爸爸,你问的这是什么意思呀?”
      萧父怒道:“我问你呢。看你高兴的那个样子,从来没见你这么高兴过。”
      父亲很少对萧苑发火了,她大为不解:“我怎么了?”
      “我跟你讲,坚决不允许你在学校里谈恋爱,知道吗?知道你魏伯父这次来是干什么的吗?本来想撮合你跟汉邦哪。好不容易帮你推了,你倒好。”
      “啊?”萧苑颇感意外,“做的好啊,爸爸,我都不记得汉邦是谁了,汉民哥倒还有点印象。”
      “做得好?你自己倒张罗起来了。”
      “别想那么多好吗?不就是请同学吃个饭嘛。人家还未必对我有意思呢。”萧苑安慰父亲。
      “真的?爸爸倒不是完全反对你自由恋爱,可恋爱也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否则不成的。”
      萧苑道:“行了,我还要好好读书呢,不会那么早谈恋爱的。我还要考燕京大学呢,我要做女翻译,文学家。”
      萧父笑了:“哎哟,志气太大了,这才像我萧某人的女儿嘛。好好,考大学,考大学。”
      “回头让张妈把饭菜给你们端进屋吧。你魏伯父还没走,这么几个人在一起吃饭,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苑道:“正想说呢。我也不想大家在一桌吃饭。”
      许文彬在屋里听他们说话,虽未听得十分真切,但“恋爱”“门当户对”之类的字眼还是进到了耳朵里。吃完饭,许文彬准备回去了。萧苑道:“再坐会儿吧。宿舍里还有人吗?”
      许文彬道:“我们那个宿舍就剩我一个人了。”
      “就是嘛。你感冒好了吧?”
      “差不多了。偶尔还是有痰。”
      趁萧苑出去的时候,萧父把许文彬叫了过去:“小许,你过来一下。”
      “伯父,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萧苑在学校里有要好的男同学吗?”
      “要好的男同学?我不是很清楚啊,应该没有吧?”许文彬仿佛本能反应一样地答道,他还不明白萧父是什么意思。
      萧父道:“如果有的话,你以后一定要告诉我啊。听说现在的学生都兴什么自由恋爱,读书都读疯了。我坚决反对这个。萧苑在学校念书,那就得专心念,不能搞恋爱,你说对吧?”
      许文彬点点头。
      “萧苑要是有这方面的苗头,你可得告诉我一声。伯父可拜托你了啊?”
      许文彬听出萧父话里有话,心里很不舒服,答应道:“好的,有什么事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学校的附近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家照相馆。在这个封闭保守的内地省城里,照相馆绝对算得上稀罕之物。这地方能有闲钱照相的人家显然不多。店主把店开在学校附近,本以为凡事开风气之先的学生们舍得花钱,懂得浪漫,不想过了许久生意仍是惨淡,简直是百无聊赖。
      萧苑偶尔路过时会留意下这个照相馆,不过也没有多想,那时的人们并不会常常想到去照相。可是有一天经过时,她发现照相馆门口悬挂了一块“华人与狗不予拍照”的牌子。真是气得人七窍生烟。她赶紧回到学校告诉了许文彬。许文彬听了,也是既惊讶又气愤,跟萧苑一起去看个究竟。
      “出来,这是谁开的照相馆?”
      从屋里探出一个笑嘻嘻的脑袋:“哎?两位,进来说话,进来说话。”
      “不进,进什么进,你给我说,这牌子是怎么一回事。”许文彬指着门框上方悬着的牌子质问道。
      “来来来,小伙子,别这么气大,进来说话嘛。”店主拍拍许文彬的肩膀,把两人领进屋里。
      许文彬对店主拖泥带水不肯爽快回话很不高兴,进屋以后更加不耐烦,声音也高了八度:“你说啊,华人与狗不予拍照,什么意思?”
      “来来,坐坐。”他也向萧苑摆摆手,“不瞒两位说,无奈之举呀,纯属无奈之举。照相馆开了有几个月了,没多少生意,真是闲的人无聊。这不,我听别人说,在上海的租界里,有公园门口挂了这样的牌子,华人与狗不得入内。你说,多气人,洋人有多气人?不过,因着这件事,我倒是想出了个主意。你看,我门口也挂这样一个牌子,看了就让人生气,不是能把人招来吗?招来人,我再解释解释,兴许呀就是一单生意。我想周围都是学生哥,都是有文化的人,知道了做生意的难处,应该不会怪我的。对吧?”
      “不怪你?能不怪你吗?没打你算轻的。没生意也不能这样啊。你不是中国人吗,中国人侮辱中国人吗,就为了生意,脸都不要了?”
      “是是,学生哥说的是。我不对,您消消气。”他回头看一眼萧苑,“这是您女朋友吧,您看,小姐长得多漂亮,来吧,二位,不来张合影吗?真的,不贵,我这儿照相可便宜了,一点都不贵,可是就是没生意,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许文彬发完了脾气,看店主也挺可怜,回头看萧苑,萧苑就一直笑,也不说话。
      许文彬也忍不住笑了。
      许文彬问了问价钱,感觉能够承受,就想试试新鲜:“萧苑,怎么样,要不来张合影吧?”
      “好啊,当然没问题啦。”
      照完,店主又说,哎,这位小姐真是太漂亮了,不照几张吗,那不是太可惜了?你说是吧,学生哥?照完了送给学生哥作纪念嘛。
      “你这个人啊,油嘴滑舌,真会做生意。”许文彬叹道。
      两人照完相走出照相馆,店主把他们送出去。
      “这牌子你还不取下来?”许文彬看看牌子问道。
      “你们走了,我就又没生意了,不能取下来啊。学生哥,我向你保证,我真是爱国的。挂这个就是为了生意。”
      许文彬叹息一声,无奈地摇摇头,跟萧苑往学校走去。
      照片洗出来了,效果还不错,萧苑给了许文彬一张他们的合影,一张她的单身照。她想起店主的有句话觉得很不舒服,送给他作纪念?她并不想要作纪念。
      萧苑问许文彬:“你想考哪个大学呢?”
      许文彬反问:“你呢?”
      萧苑道:“我想报考燕京大学,学翻译,做文化交流的传播者,你说好么?”
      许文彬笑笑:“挺好的呀。未来的女翻译,我很期待啊。”
      萧苑冲他努努嘴:“说说你嘛。”
      许文彬正色道:“我也不确定自己想要干什么。好的专业有很多,可是以今日之中国,我觉得振兴军事是最重要的。”他面色有些凝重,默不作声地注视着萧苑好一会儿,接着说道:“还记得那堂历史课吗?如果军事不振,中国任人宰割,学什么专业也不会有用武之地。你说呢?所以我想报考黄埔军校。”
      萧苑似乎有些焦急了:“可是以你的成绩,不正正经经报考个大学,不是有点可惜吗?”迟疑了一下,她口气缓和了一点:“男孩子流血沙场,为国出力,也许是好的。但是你身体不好,那么单薄瘦弱,又时常生病,军旅生活艰苦而危险,你吃得消吗?我知道你爱国,可是人总要找适合自己的事去做呀。”
      许文彬似乎并不认同:“没去做,怎么知道就不适合呢?身体瘦弱,容易生病就一定做不了军人了吗?”
      萧苑有些生气了:“我没这么说,可是中国这么多人,比你适合当兵打仗的人多了,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去呢?”
      许文彬道:“假如人人都是你这种想法,我想没人去从军了。”
      萧苑毫不示弱:“随你便吧,人各有志,我可不想拖别人的后腿,妨碍人家崇高。”
      傍晚放学的时候,吴月霞叫住了许文彬:“你真的不报燕京大学呀?”
      “嗯。”许文彬笑笑,“燕京大学很难考啊,我怕我考不上。”
      “总要试试的嘛,萧苑你们俩成绩最好了,你们都不考,别人就更没希望了。”看许文彬不说话,她接着说道:“是不是你们俩闹什么别扭了?萧苑最近好像很痛苦,我很少见她这么闷闷不乐的,一天都不怎么说话。”
      许文彬道:“没什么别扭。时间长了就好了吧。”话说得有气无力的,他目光茫然地看着远方,似乎在看时间长了后的那一天。
      许文彬没有报考燕京大学,也不急着去考黄埔军校,因为黄埔军校不是大学,一年不止一次招生机会。他对萧苑说,他想等她考走了,再去投考黄埔。
      萧苑踏上北上列车的时候,许文彬有些伤感了,他感觉也许永远见不到她了。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当军人呢,萧苑说的不是也很有道理吗?那一刻许文彬在脑子里想。他们相互挥一挥手,列车开动了,许文彬用尽全身的力气装出了一副灿烂的笑脸,不知道萧苑是否看清楚了,可是萧苑的面容却在他的视线里慢慢变得模糊,更模糊,直到消失…
      “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我希望你能坚持着走下去。为国家为民族尽自己的一份力吧。”只有她临别的这句话不断地在耳畔回响,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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