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之水墨》南墙星辰

9、尾声·年华有情状

　　“晓棠，我在这儿呢。”
　　一个温柔的声音轻声道。
　　恍惚间，晓棠在泪光中回头看去。
　　门外，是漫天的冷酷风雪。
　　门边，是熟悉的温暖笑靥。
　　他还在这里。他还活着。他还在身边。
　　晓棠给了书晏一个劫后余生的大大拥抱。书晏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怎么这么紧张啊！我刚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就去外面找你了。”
　　“吹牛君骗人！他说你死了！”
　　炉火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哈哈大笑：“我是吹牛君嘛，我说的话你怎么能信呢，哈哈哈！不过门口停了张小纸条，你们再不用，只怕它就要碎了。”
　　晓棠看去，惊道：“薛涛笺？”
　　那一张崭新的散发着芙蓉芬芳的桃红信笺，不正是薛涛笺吗？
　　“在书晏将死的一刻，你们对彼此的思念，凝成可以跨越空间的薛涛笺，比咒语更强大。回去吧，你们的朋友在等着你们呢！”
　　两人相视一笑，双手相握，踏上归途。
　　吹牛君的冰块还在温火煮着，懒懒道：“哎，只羡鸳鸯不羡仙，有没有人陪我说说话啊……”

　　回到水墨世界，所有的人们引颈期盼，当薛涛笺出现的一刻，人潮如山，欢呼如海。
　　毛笔公公捋着胡须笑说，书晏拥有了比文字更强大的魂魄，不会惧怕洪荒世界了，墨水婆婆从此也要让他三分呢。
　　隐者捶捶书晏的肩膀，笑道：“比以前还结实了呢！晓棠给你装了什么心啊？”晓棠眨眨眼，笑道：“我塞了鱼鳃草和《本草纲目》，本来还想做个武林高手出来呢！”
　　墨水婆婆批准大家，连续三个晚上大联欢，自由恋爱，自由择业。
　　晚上的篝火晚会照亮了整个星空。东海成了避暑胜地，汴京成了购物之都，人们头一次这么自由地穿梭在自己所处的世界。
　　赭石酷酷地背着琴，带着终南山乐团演奏音乐。
　　舞池中，洛阳君和花青，洛神和曹植，藤黄和拾得，李白和石绿、朱砂，麻姑和钟馗，书晏和晓棠，隐者和采桑子，鹰隼和小鼹鼠，货郎和自己的机器人翩翩起舞……欢乐无限，歌舞升平。
　　墨水婆婆也由衷地高兴。她指了指东海滨，道：“晓棠，我会信守诺言，东海龙珠的珍珠蚌底下，就是外面世界的出口。你只要在出口说‘年华有情状，吾岂怯平生’。就可以回到你的世界了。”
　　大家安静下来，依依不舍地围过来为晓棠送别。
　　拾得道：“晓棠，你要走了吗？我还想请你喝我和藤黄的喜酒呢！”
　　晓棠强笑道：“先恭喜你们啦！我可以想象啊。”
　　书晏微笑着看着晓棠，轻声道：“你该回去了。你的爸爸妈妈在等你呢，那里才是你的世界，有日出日落，云卷云舒，你会长大，会有家人，会有五彩缤纷的生活。”
　　晓棠强忍住眼中的泪光，心里有一种难以抑制的难过，仿佛从坚硬的壳里破土而出。她一来就为了走，可这一刻到来时竟然这样不舍。
　　终于，她点点头，笑着说：“我会想你们的，我来看你们的时候，你们也会看到我吧，可以跟我打个招呼吗？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毛笔公公摸摸晓棠的脑袋，柔声道：“只要有人记得画和诗，我们就活着。你想着我们的时候，就会在心里收到我们的薛涛笺呢。”
　　晓棠笑了，重重点头。
　　在晓棠转身走入蚌底之前，书晏忽然叫住她，在她口袋里放了一样东西，笑道：“这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回去再看吧。”
　　晓棠对水墨世界的最后一眼印象，就是那涟漪般破碎而晶莹的温暖如初的笑脸。

　　“晓棠，你发什么呆呀？快点走吧。”妈妈的声音在前面催促。画展里熙熙攘攘。面前还是那幅《寻隐者不遇》。
　　原来时间只过了几分钟。
　　晓棠恍惚地盯着画，心还沉浸在难以言喻的难过里，期待那倚在山脚的小书童会不会回望她一眼。
　　一揣口袋，手指冰冰的。猛地想起，书晏说，这是他最后的礼物。
　　晓棠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这是真的，我真的进去过水墨世界，我真的遇到过书晏！
　　她跑到展览馆外面，借来打火机，偷偷躲在一角，用袋子兜着，小心地烤冰块，放到耳边——
　　书晏说：
　　“晓棠，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没有在冰块里留下关于你的记忆。没有历险，没有龙珠，没有我唱着你喜欢的歌，也就没有离别的悲伤。可是你不知道，我早就在心口藏着一粒蒲公英种子，它和冰块一起融入我的身体，那里有我们全部的记忆。我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在极寒之地留下了我的真心话，我想告诉你，谢谢你让我遇到‘久别重逢’，我尽了全力珍惜，一点也不遗憾。你要幸福，你要自信，不管在哪里，就像你自己说的，你——手可——摘星辰。”
　　一滴泪，落在融化了的清澈的水里，在袋子里，泛起破碎而晶莹的涟漪，如同那张温暖如初的笑脸。
　　那个明亮的身影太过清晰。如果说晓棠给了他新生的魂魄，那书晏就给了她温暖的信仰，好似泼墨如云，写在她的心里。就算过去几年、几十年、几百年，每次想起他的笑脸，就有一种温暖的前进的力量。
　　年华有情状，吾岂怯平生。
　　以后，就让我来画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