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小姐的围裙》豆儿太岁

2、二、苗小姐的外送服务

　　有时候我真是不太理解人类的情感。
　　不像我们高贵冷艳的喵星人，一切都取决于冲动，荷尔蒙的吸引决定了我们最终会对着谁翘臀竖尾。多少次事了拂衣去，留种不留名，我菲尔年轻时也堪称这条街上的乾小四啊！不计其数的喵子喵孙都以贴上我的标签为荣。
　　当然，如今我已是风流不再了。
　　马克这胆小鬼一年领我打不少针，体检称重抽验血，打个喷嚏他且紧张半天，老夫被无名小卒抠掉块毛他都怕我伤口感染要翘辫子，成天担心我有天会变成仆街猫。于是当宠物医生建议说我年纪大了发情对身体无益，而且我总出去打架争地盘弄得遍体鳞伤也多数是由于□□素的刺激，索性阉了当公公，从此颐养天年世界和平，他居然从善如流地接受了。
　　对这个结果似乎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觉得不好。就连彪哥都说好。因为如此一来他就不是马克朋友圈里唯一的太监猫了。
　　“你可以这样想，兄弟——”彪哥大喇喇摊开四肢躺在我家店门前的阳光里，白底黑斑的毛肚子看上去好像一块被人踩脏了的脚垫，并且会忍不住还想上去踩两脚。他吃力地用前爪够着腹股沟，赖汉般挠了挠，语重心长地劝我：“好歹你有过八年叱咤风云的英雄时光，有那么多子子孙孙。我可是不到一岁就太监了，还没蹭过姑娘芬芳的颈毛呢！”
　　可是你蹭过的人类妹纸的大腿绝对勇冠整条商业街！
　　——我腹诽了一句，返身进了店里。
　　因为我看见苗武蹦蹦跳跳从裁缝铺回来了。
　　为了周顾到课程安排，苗武的打工时间被拆散为每周一、三、四下午两点到六点，周五十二点到四点，以及周日十点到下午六点。周二和周六她有课，休班。
　　马克是个懒人，并且咖啡店不是酒吧，没有夜间营业的必要，所以他把营业时间定在十点以后，晚上八点就关门了。而且其实在没有聘到兼职生的日子里，这货每天都赖到中午以后才磨磨蹭蹭起来开店。这货还理直气壮地表示：“反正平时也没什么生意，节约水电煤有什么不好？”
　　他这话是跟来串门的阿宝说的。阿宝在弄堂深处开着间口碑很好的文身店，自己给顾客设计独家图案，明码标价，生意比马克菲尔咖啡店稳定多了。
　　阿宝是女的，我家马克是男的，他们认识超过二十年了，但他们不是情侣。
　　我一度以为阿宝嫌弃马克太胖了，胖子再柔软也还是胖子。阿宝身材窈窕，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清晰但不咄咄逼人，坚实地恰到好处。她未必歧视胖子，但她应该不会喜欢一个走路去街口买瓶酱油都嫌累的懒鬼。
　　“欧，我不这样认为！”
　　彪哥又有不同意见了。他总有不同意见。
　　“我觉得他们只是性别不和。”
　　我乜斜：“你知道得可真多！”
　　彪哥哼哧哼哧地跟在我后头跑着，努力说着：“我、我在宝、宝的漫画里看到、过的，她是腐、腐女。”
　　我不以为然：“腐女也未必是百合。”
　　“不，我的意思是、是说，她可能误会马克是、是——”
　　我猛地停下来，彪哥没刹住，一头撞我怀里。我搡开他，挑了挑眉：“马克谈过恋爱的，只是不成功。我不反对同性之爱，但马克不是。你别造谣！”
　　我相信彪哥没有想造谣，他就是一个知道什么都要说出来的八卦喵，并且他总要找我说。
　　“我们是好朋友，最好的！”他这样定义我们的关系。
　　唉，可怜的孩子，他才三岁！
　　我的意思，比起我这十一岁的老家伙，三岁的彪哥实在养得太肥了，我很担心他有脂肪肝。
　　此刻，苗武抚摸着疑似患有脂肪肝的彪哥的肚子，嘴里头哼着不成曲调的歌，心情好到不言而喻。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高兴些什么。这也是我吐槽不懂人类感情的原因。
　　我们马克多好啊！虽然懒了点胖了点，个头不是很高，可他爱猫啊！我就是他捡回来的，彪哥也是他介绍阿宝领养的，另外他再懒也记得每天早上在吧台里做好一份“老规矩”的早点亲自给廖师傅送到店里去，他的心宽体胖完全符合这个词的字面解释。
　　奈何阿宝不喜欢马克，前任兼职小妹没有对马克动过心，如今新来的苗武也没有对这英俊的小胖子一见钟情。她的眼里不偏不倚铁板钉钉楔进了廖师傅，从此任春花秋月百种风情，那些缀满世间的姹紫嫣红全都不及她眼前这一株，看得目不转睛，旁若无人，看得贪而独。
　　我说不理解，不是因为廖师傅今年五十八岁，已经可以当苗武的爷爷了。
　　在动物界中只有实力之争，无分年龄大小。诚然衰老的确是影响武力值的一大因素，但以喵星人的繁殖速度，老夫确实与不少孙辈曾孙辈的喵姑娘有过露水的情谊。所以老少配这种事并不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外。
　　另外，身高差也不影响我的审美。我是说，女孩儿比男方高有什么要紧？廖师傅本来年纪就大了，身高缩水是衰老的必然趋势。尽管他年轻时也最多一米六八，绝称不上伟岸。甚至，他总瘦精精的，鼻梁上架一副老花眼镜，衬衣下摆妥帖地掖进背带裤腰里，两袖箍着银灰色的弹力袖箍，走路微微有些含胸驼背，令他看起来身形愈加娇小。可那又怎样？他依旧是这条街上最有礼貌、脾气最好、手艺最巧、喵星人集体票选推举出的当之无愧的最受欢迎撸猫人，我们都爱廖师傅。
　　人人都爱他！
　　所以我不理解的是，廖师傅干嘛要害羞呢？
　　苗武来咖啡店打工已经满一周了。自从上周日在店中初遇，苗姑娘当众问廖师傅有无妻室、有无恋人，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立即表示要追求大叔，当即惊了廖师傅一个大红脸后，廖师傅就不来店里喝咖啡了。早餐或者下午茶都不来，苗武休班也不来。
　　私以为，这样太伤感情了。不是伤苗武姑娘的，而是伤马克的。
　　要知道，一直以来他都深信没有什么事能阻碍廖师傅来喝自己亲手冲泡的咖啡。他以为廖师傅已深深折服于自己的冲泡技艺，引他为知己。
　　但现实看来，廖师傅可能只是因为街上就这一家咖啡店，他没得选择。
　　这很伤马克的职业自尊，伤到他无心工作，成天就在店里长吁短叹。叹得秋风落叶人心凄凉，叹得荒草葳蕤入目成枯，叹得每个进店的客人都以为马克菲尔大约是欠了巨债，“王八蛋老板带着小姨子逃跑啦”，余下股东马克和他的老猫整日倚门卖哭，所有咖啡一律五块十块。
　　但很快他们发现，马克再颓丧，该收的咖啡钱一分都不会少，本店依旧全年无打折，他们趁火打劫的痴心妄想随即破灭。这样很好，我很欣慰！
　　不过与他截然不同，算是被无言婉拒的苗武非但没有陷入失恋的情伤，反而接手了上门送餐的服务，每天乐颠颠地给廖师傅送咖啡。
　　今天廖师傅依然没有同她说话，但也没有轰她。
　　我知道的。我看见了。和彪哥一起扒在窗下明目张胆地看见的！
　　说实话，苗武姑娘真可爱！
　　我开始喜欢她了。
　　我觉得廖师傅应该也跟我一样吧！
　　不然他总脸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