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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茧 铸骨04 ...

  •   人们依旧还在死去,每天都有人在死去,季洁早已经麻木,虽然……有人说,这些可能也与她有血缘关系,虽然那些血缘关系已经十分疏远。

      铸骨要选在月食之时,她并不需要等待多长时间,便等到了一次月食——仿佛她到达这里的时间,早已经被人设计好了,一切就绪,只等她开始。

      她之所以帮孟恪,的确是有些冲动——当她听到宋阿的名字起,她就不可能不帮忙,虽然她知道,这整件事,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但是她还是义无返顾的跳了,那个将她引来此处的人的确掌握了她的软肋,她只能往下跳别无选择。

      除了这样,她没有其他的途径可以探知有关于宋阿的任何事情——当然,她潜意识里,觉得那个人不会是宋阿。

      宋阿不会害她,宋阿不会明知道铸骨之术危险却引她自毁其身——这可比锢魂之术危险得多了。

      所谓禁术,必然会增加施术者身上的“业力”,业力这种东西,玄之又玄,按常人的理解,大概就是坏事做多了,业力缠身,死后会下地狱,对于季洁这样的人,会更残忍——可是,这也不足以阻挡季洁。

      因为,这里面,有宋阿的痕迹。

      魏晓的锢魂之术,让宋阿将信送给了季洁,那么铸骨之术,是不是她也会得到有关于宋阿的线索?哪怕她心中有千万种隐忧,可是她却也还是不得不去做。

      当月球完全躲入地球的阴影里,季洁与孟恪也开始了他们的工作。

      在事先挖好的坑洞里铺上一块白布,将那九个人的骨灰按照人体的形状摊铺好,再盖上一层白布,孟恪父亲的骨灰早已经浸泡在季洁准备好的液体中,季洁开始念那冗长的咒语,孟恪随着她语句的停顿,将怀中的骨灰液一点一点洒在白布上。

      尔后,孟恪将泥土重新盖回坑中,虚虚摊平。

      季洁还在继续低声吟唱,孟恪却是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在“头部”处任由血液没入泥土之中——以至亲之人之血,铸至亲之人之骨。

      季洁完成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情之后,月亮也开始复圆,季洁看着身前的平地,随着月亮的复圆一点一点的隆起,问孟恪:“折自己一半的寿命,换回这样一个人……值得吗?”

      孟恪不答,只是抿嘴盯着那个隆起的土包。

      月亮完全脱离了阴影,月光虽然不及日光,却还是足以让人看得清发生的一切。

      那个土包不再隆起,下一刻,却又开始动起来,仿佛下边埋着什么活物,正要挣扎着出老——也许,是巨兽,是怪物,是魔鬼,等待着破土而出,等待着吞噬他们。

      一只手,两只手,那土层本就不厚,两只手轻易便将土拨开,然后是头,脚,身子。

      约莫中年的男人盯着眼前的两人,肤色惨白,一笑,便让人感觉到了诡异。似乎笑容扯到了什么,他面上、身上突然生出许多裂痕,那些裂痕之中,腥臭、乌黑的血一点一点地渗出来,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眼前这个“人”甚至不能称之为人。

      他挣扎着起身,似乎想要朝着季洁与孟恪扑过来。

      季洁早就料到“他”会很暴戾,叫上孟恪想叫他一起先跑,孟恪身子却是不动,他站在原地,他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得很疯狂。

      季洁回头,看到孟恪拾起了一旁的石头,朝着“他”的头部,狠狠地砸了下去。

      “他”抓住孟恪的腿,然而孟恪却并没有松手,一下一下,越发的用力,越发的疯狂。

      “他”脑袋被砸烂,鲜血和脑浆溅在孟恪的衣服上,“他”终于垂下脑袋,放开了抓着孟恪双腿的手,“他”重新躺回了坑洞中。

      孟恪扔掉了石块,抱头痛哭。

      “他”是孟恪心中的魔鬼,“他”活着的时候并不是一个好人,可是“他”是孟恪活下去的动力——少年时的孟恪想了那么多抛弃“他”报复“他”的方法,却随着“他”突然的死亡而终止,况且是以那样一种死亡的方式,惨烈,残忍——让自己的儿子踏过自己破碎的身体——于是“他”便成了孟恪放不下的心结,所以孟恪“疯”了。

      那般努力的想要复活“他”,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发泄自己少年时那些戛然而止无法宣泄的恨意——将“他”复活的瞬间再度将“他”送入死亡,给“他”一瞬的希望再度将“他”陷入黑暗,哪怕是赔上自己的一生自己的寿命,也无怨无悔。

      季洁第一次觉得,孟恪或许不是在装疯,而是真的疯了。

      如此疯狂的执着——季洁永远都无法体会。

      季洁沉默地看着孟恪将“他”埋葬,他似乎一早便计划好了这一切,也猜到了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形——他多穿了一层衣服,将沾满血迹与脑浆的衣服,随着“他”的躯体,一起埋葬——就仿佛他丢弃了过去那个执着于复仇的自己。

      现在的孟恪,的的确确不再是以前的吴恪了。

      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用这么漫长的光阴,来与少年的自己告别,宛如新生的孟恪走回来,红着眼对季洁道:“多谢。”

      季洁知道,他这一次,是真的从过去走出来了。

      她看来孟恪一眼:“不后悔吗?”

      孟恪点头:“不后悔。”

      他解脱了。

      可是,或许只是另一个开始罢了。

      -

      依旧还是在死人。

      季洁却是真的要离开了。

      孟恪也打算带着吴婶离开,这个地方,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反而成了“他”的埋身处,孟恪和吴婶,大概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吧。

      季洁拿了事先约定的钱,想了想,又讨要了那个已经没有电的手机。

      她将一半的钱退给孟恪,终于还是对他说了实话:“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昨晚上用的,并不是铸骨之术,只是傀儡术与障眼法而已。”

      其实,她能猜到孟恪到底想做什么——她只是不想孟恪真的背负上所谓的“弑父”的罪名而已,哪怕即使是重铸骨肉复活的“他”已经不配称之为人。

      她是真的曾经把眼前之人当成友人的。

      孟恪无所谓地笑:“我知道……反正我已经将他丢弃在此处,从今往后,他都没有办法再影响到我们了。”

      季洁点头:“这样再好不过了。”

      然而孟恪却将钱推给季洁:“这些的确是你应得的——事实上,你应得的更多才是。”

      季洁便没有再推辞:“你们以后打算去哪里?”

      “随便,其实去哪里都可以,”孟恪回头看了看:“只要,不要再与这个家族扯上关系就好——这一整个家族,都是疯子,无论是旁支还是本家。”

      “本家?”季洁记得奉阿祖也曾提起所谓的“本家”,她不明白:“你们的本家到底是什么?在哪里?”

      “我们的?也是你的吧,”孟恪摇头:“如果你没有疯的话,还是不要去找本家吧。”

      “你这样的性子,真到了本家,大概只能是死路一条,”孟恪朝她挥手,扶着吴婶往另外一条路走去:“如果……你真的是家族传说里的那个人……大概,我们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因为我们都会死的吧。你也不必为这些人的死亡感到痛心或者愧疚……无论你来不来,他们都是要死的,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新的轮回开始了,谁也挡不住的。”

      季洁想问为什么,然而他们已经走远,想到身后还在持续死人的村子,季洁顿了顿,想去问问关于本家的情况,可是想想最年老的几位老人已经过世了,现在那些人对她似乎也是避而远之,想了想,到底还是离开了。

      她有那么多的疑问,或许真的只有找到了那所谓的“本家”才能得到解答。

      也许,那个手机里,会有她想要的答案。

      -

      季洁在附近找了一处暂时可以安顿的地方,好不容易将那个手机充上电,通话记录里,只有两个号码,都没有标注人名,有一个号码,正是她的。

      她迟疑了许久,还是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

      漫长的等待,季洁以为不会有人接听的时候,那边却接通了。

      两边都没有开口,许久那边才有了声音。

      “季洁?”年轻的男声顿了顿:“或许我应该叫你一声……姐姐?”

      简简单单的一个称呼,季洁已经哽咽:“宋……宋阿?”

      她有很多话想要问他,然而真的对上他的时候,季洁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

      两边又是沉默许久,季洁到底是忍不住:“你见过我……对不对?”至少在十几年前,他就已经见过她,劝说吴婶带着孟恪搬家、一个月前让吴婶联系自己的,都是他。

      季洁至少不明白:“既然你知道我,你为什么……”不认她?他不止一次出现在她的周围,却从未想过与她相认。

      “因为我不能,”宋阿的声音悠远而惆怅:“孟恪是否跟你说起过,我们整个家族都是疯子?而我……我不敢说自己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他似乎并没有否认他们与孟恪甚至孟阿公他们的关系,也就是和季洁承认了有那么一个村子,可是季洁还是听出了宋阿的不安,季洁感到心提到了嗓子口:“那个铸骨之术?”

      从魏晓的锢魂之术,到孟恪的铸骨之术——她这个弟弟,对于那些不被允许的禁术,似乎有些执着,可是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弟弟会是那种邪恶的人,她也不相信宋阿会故意害她,

      “你一定找到了其他的解决办法吧?”果然宋阿笑了笑:“无论如何,总还是会坚持自己的底线……你和我,大概是不一样的吧。”

      “我是疯子,幸好你不是,”宋阿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惋惜的样子:“这样也好,这样的话,我就能够下定决心不去与你相认了。”

      “宋阿!”季洁有些焦急:“为什么?”

      “不为什么,太善良的人,在这个家族里是活不下去的,”宋阿压低了声音:“这样的话……那些肮脏的事情,就让我一个人来做吧,你是我的姐姐,我会保护好你的。”

      “你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去找那所谓的‘本家’,”宋阿的声音有如空洞的回响:“你要躲,躲得远远的,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自己。”

      “宋阿!”季洁受不了这样的话题:“你想做什么?我们见一面好不好?就一面!”

      “不,我俩一见面,等于是把你也拉往这浑水里趟,我们不会见面,”宋阿顿了顿:“或许等所有的事情解决,我们也许可以见面吧……如果,我还活着的话,我一定会去见你,但是万一我要是死了,你就有多远跑多远,别让本家的人找到你。”

      他顿了顿:“为了不让他们找到你,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周围了。”

      “宋——”季洁还想说什么,宋阿却已经将挂掉了通话,季洁听着那边的的声音,愣了愣,再次拨通那个号码,却提示已经关机。

      宋阿到底想做什么,他到底有什么计划,季洁都没来得及问他——唯一可以听出的有用的信息,大概是他曾经想拉着自己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然而,她不够狠心,所以让宋阿失望了,打消了念头。

      季洁有些疑惑,若是一早知道宋阿是想要测试她是否能与他匹肩,她是不是真的如他所愿,帮孟恪的父亲铸骨?

      然而她发现,即使是知道——大概她也同样是做不到的。

      她畏头畏尾,从未勇敢,从未孤注一掷——她果然,不讨人喜欢。

      -

      季洁后来又打算回去找秀水村的人问一问本家的所在,然而奇怪的是,她再也无法找到那个地方,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子,仿佛只存在于季洁的错觉,若不是那个从吴婶那里拿到的手机,若不是那个再也无法打通,先是关机后来显示空号的号码,季洁估计真的以为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似乎没了他们的人引路,季洁便永不可能再找到——就算找到了,他们还会有人活着吗?

      真的是……她给他们带去的死亡吗?

      孟恪话里——家族里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许只有找到那所谓的本家,季洁才能得到解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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