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有病》夭蛾子

11、第十一章

　　最抢眼的莫过于书房里的几列书架，顶天立地得几乎要戳到房顶，十分壮观，书房里的装饰并不多，除了书剩下的就应是账本了，书本的摆放也非常符合林云殊的人设，只是林云殊的强迫症放到这里则让人感到了舒服。

　　林五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沈大夫把那家主最不喜的血梅正正地摆在了书桌旁，便径直坐在了家主的面前的椅子里。不敢看家主的脸色，他只能尽量把头苟且进脖子里。

　　林云殊只看了一眼那书桌上的血梅，便微微偏开了头，从嘴里蹦出来的那个字几乎都带着牙釉质的磨痕：“滚！”

　　沈回不滚反问：“很忙？”

　　对面的林云殊脸色白里透黑、黑里带红，现在正红着一双眼睛盯着沈回。

　　沈回不避不闪地与他对视：“如果不忙，那么治疗从现在开始。”说着便把手中的的量表摊开在了桌上。

　　林云殊咬牙切齿：“我不需要治疗！”

　　沈回把桌旁的血梅往中间移了移，两人距离较近，沈回能看到他骤缩的瞳孔，似问非问：“你确定？”

　　林云殊转开眼不看面前的血梅，不发一语。

　　见他这样，沈回把血梅推到一旁，在笔架上选了一只毛笔，沾好墨，继续道：“下面我开始提问，你只需回答程度的轻重便可。”

　　“是否常感觉到头痛？”

　　林云殊不看不动。

　　“是否感到大多数人都不可信任？”

　　“是否在公共场合感到食欲不振？”

　　林云殊依旧不动不理。

　　“是否必须反复洗手、清点数目或触摸某些东西？”

　　“是否做事必须反复检查确认？”

　　林云殊似乎关闭了自身的五官六感，进入了虚无。

　　手中的毛笔久不能付诸于纸面，笔尖那滴颤颤巍巍的墨汁终于来了个自由落体，寻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地。

　　沈回看着那滴在纸上晕开的墨汁，只觉对面那人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非暴力不合作的气息，深觉自己该给他来一个精神暴力，以满足他的需求！

　　“是否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沈回的声音很轻，却犹如一道惊雷，劈在了屋内众人的心上。

　　林云殊五官六感带来的虚无也终于被这道惊雷劈了个粉碎，他目眦欲裂的瞪着沈回，牙关紧咬、双腮突起，拳头捏得死紧，浑身发抖。

　　效果不错，典型的战备状态，似乎想要抡起双拳把沈回锤到地上，但他这反应也让沈回看到了答案！

　　旁边的林五被这问题和这场面惊得一脸不敢置信呆滞。

　　沈回与林云殊的一双怒目对视，面无表情的开了口：“林五，你去请老家主过来一趟。”

　　林五终于被这一声唤从呆滞中回过了神来，皱着他那双越发忧国忧民的眉在原地踌躇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义无反顾的抬脚往门口走去！

　　才到门口就被林云殊的一声暴喝般的“站住”喝住了脚步，停在门口不知所措，门外立着的两位黑脸罗刹也被这一声暴喝喝得浑身紧绷。

　　这时沈回慢条斯理的开了口，问道:“很讨厌我？不想看到我？那么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赢了我，随便你提什么要求！”

　　听她这么说，林云殊也渐渐放开了紧握的双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牙关仍未放松的磨出了一个字：“好！”

　　沈回转头吩咐林五道：“把棋盘拿来。”当然，比什么得由沈回决定！

　　林五立即转身，去到书架旁，把摆在书架上的一个木盒拿了下来，摆到了沈回与林云殊中间，便又退到了林云殊身后。

　　棋盘摆好，沈回执白子先落与棋盘上。

　　对面的林云殊轻轻的闭上眼，来了个深呼吸。

　　林云殊身后的林五很是纠结，不知该不该祈祷让家主赢，一双眉毛几乎要纠结成了个蝴蝶结。而就在此时，他眼睁睁的看着对面的沈大夫把一旁的花瓶往中间移了移，还厚颜无耻的朝他露出了个狡黠的笑，林五只觉家主不是此人的对手，这盘棋怕是凶多吉少！

　　林云殊睁开眼的一瞬间便发现了花瓶位置的变动，一时只觉方才的深呼吸白做了，气得只能拿眼刀直戳沈回。

　　但沈回脸皮堪比城墙，完全不惧他那无痛无痒的区区眼刀。

　　很快两人便你来我往的下起了棋，只是林云殊注意力不能集中，眼睛不受自己控制似的，不时会被那在一旁的花瓶吸走，还有对面那无比讨厌的人比血梅还要烈焰的红唇都时不时会勾走他的注意力。

　　越是焦虑就越是频频出错，如此循环往复，不到半个时辰他便节节败退，输的一塌糊涂！

　　沈回看着对面木雕泥塑似的林云殊，开了口：“我赢了，我的要求便是，往后的所有治疗你都要无条件服从！”

　　林云殊这才惊觉，自己一时被气昏了头，竟着了此人的道，而对面那人是如此臭不要脸得理所当然！一时只觉眼前发黑！

　　沈回看着眼前这株因深受打击而变成化石的绿植，也觉得自己是有点打击到这个年龄才十九岁的大男生了，于是开口安慰道：“当然，往后你若是赢了我，我今天答应你的要求永远有效。”

　　林五从未见过家主这番模样，而能把家主气成这番模样的沈大夫真真是神人也！

　　见林云殊依旧没反应，神人沈回转移话题道：“今天可有好好用早膳？”

　　一旁的林五见家主不语，迟疑了一下道：“早膳上过了，只是家主未用几口便撤了下去。”

　　沈回看向林五吩咐道：“再去厨房做一份清淡点的肉粥端上来。”

　　林五眉间的蝴蝶结终于打开了点，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的下去了。

　　林五走后房内一片寂静，良久，林云殊才幽幽地开了口。

　　他眼泛血丝、眼底青黑，声音沙哑中带了点颓丧：“那种事就算我曾想过千万遍，我也不会付诸于行动，哪怕一次！”

　　沈回知道，他是在回答方才那个关于生命的问题。

　　“仰仗这林家活着的人何其多，还有等着他们每月工钱过活的妻儿老母，攒下这偌大林家的爷爷、父亲，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也绝不会那样做！”

　　沈回从这几句话里听出的则是，他活着为了爷爷、为了父亲、为了那些靠着林家过活的工人、甚至为了他们的家人，可他活着却不是为了自己。

　　有时候压力就是动力，可有时候压力就是压力，而当压力重得千斤顶都扛不起来时，铁人也是会被压垮的！

　　而林云殊就已经被这压力逼到了这个临界点。

　　沈回看着这个整个人都憔悴得透出一股形销骨立的年轻人，轻声道：“我知道你不会，我也知道你很累，可是我们慢慢来，总会好的。”

　　林云殊与她对视良久，便又移开了视线，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此时的林云殊就像一只敏感而又脆弱的蜗牛，好不容易不经意间伸出了触角，露出了脑袋，便又是一缩，缩回了他那无窗无门的壳里。

　　沈回也知道，面对林云殊不可操之过急，需得不动声色慢慢来，也不愿亲近之意成了疏远之举，便也不再出声，两人就安静的坐着。

　　不多久林五便端着粥进来了。

　　林云殊看着面前这腾腾冒着热气的粥，他能感觉到肚子是饥饿的，从昨天到现在他可以说是粒米未进，可他就是提不起胃口。

　　沈回看他面对着粥踌躇的样子，有点起疑他是食欲不振还是厌食症，轻声开了口：“吃不下？”

　　他一直紧绷的腰背终于是以一种颓丧的姿态靠在了椅背，声音沙哑：“嗯。”

　　“这种情况维持多久了？”沈回继续问道。

　　“没多久。”语气焦虑中透着点狼狈的自厌。

　　看来只是食欲不振，沈回也不问了，只轻声安抚道：“无妨，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往后便少食多餐，慢慢来，这不是什么大事。”

　　林云殊一双眼睛并非纯黑色，颜色略浅，因焦虑而深陷的眼窝就好像两口深井，里面空洞的只剩冰冷压抑。

　　而他正用着这双眼睛看着沈回，打量了半晌道：“怎么，日后我的这些事便由你管了？”他似乎又再次按下了“阴阳怪气”开关。

　　情绪反复无常，焦虑的典型症状。

　　沈回不紧不慢接他话道：“嗯，这也是治疗的一部分，日后怕是要在你身侧叨扰了。”

　　林云殊嘴角稍稍牵出了个讥诮的弧度：“那行，我配合治疗。”

　　沈回从他嘴角的弧度看出了点不怀好意的恶劣来。

　　林云殊直起身，拿起了面前的勺子吃起了粥，没吃几口，他便感觉到了浑身的不舒服，无论是桌上那只花瓶，那支被随意摆放的毛笔，那滴在纸面上晕开的墨汁，那黑白子交错的棋盘，还是对面那人，都让他开始坐立难安。

　　就在他要甩勺子时，对面那人却动了，看着她把毛笔置回原位，与他先前摆放的位置并无二致，看着她把那混在一起黑白棋子分开，装进棋盒，看着她把那张染墨的纸折好，拿起花瓶，来到侧后方的窗前，把花瓶端端的摆在了窗边，花瓶下还压着那张折好的纸。

　　林云殊就看着她做的这一切，也不得不承认这人虽是很讨厌，但的确有着一颗玲珑心。

　　有着玲珑心的沈回此时开了口：“这里的书我能看吗？”

　　听她这么一说，林云殊觉得她还是讨厌更多一点，他把勺子一甩道：“你不是该走吗，这难道也是治疗的一部分？”

　　沈回点点头，理直气壮道：“算是。”

　　林云殊气结“我不喜别人碰我东西！”

　　“我知道。”沈回应得理所当然。

　　半晌，见林云殊只瞪着她不说话，沈回轻飘飘道：“我看时间也不早了，老家主应是起床了，要不……”

　　还不等沈回说完，林云殊便出声打断了她，抖着手指着第一列书架道：“你就看这些书，靠墙那书架你别碰。”

　　林云殊真是恨不得掐死她，可想掐死的那人手里却掐着自己的死穴命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炫耀般，一再的在自己面前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