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兰》血糯团子·莎乐美

5、第一次处罚

　　主人心情好，不会被无故惩戒的奴隶们自然轻松愉快。小家伙贴着父亲纤瘦的腰身安静跪坐，长长的睫毛十分守规矩地低垂，小鼻子却忍不住循着空气中的饭香一耸一耸，一看就知道对盘子里的配菜充满野心。
　　韩文泾看在眼里只觉得有趣。“过来。”
　　双手及地恭敬跪伏的奴隶父亲没能及时制止儿子可能致死的放肆，待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举止不当被当场逮到，小东西唬得动也不敢动一下。然而主人已经明确发出召唤指令，即使吓得四肢发软也必须立刻到位。
　　韩文泾看到大只的那个焦急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撑起胳膊，用手掌和膝盖在地上爬行，示范一样率先向主人靠近。墙脚呆住的小家伙连忙照着样子快爬几步，赶上来贴在父亲身侧。
　　这是一个很冒险的举动。
　　主人虽然没有明言，但命令其实已经很明确地指向犯错的小奴隶。在这种情况下，不管罪奴即将遭受的是刑罚还是死亡，其他奴隶唯一该做和能做的，只有待在原地保持原有状态，继续为主人提供服务。甚至在法理上，在场其他奴隶都有义务在罪奴受罚时严肃观看，在得到主人授权时协助或者代为执行惩戒，以示受到教育，避免同样犯错。
　　而现在父子俩的应对就是有问题。奴隶明显已经意识到了同伴行动失当该罚，行动前的停顿显示，他做出目标错误的举动，向主人爬行并挡住同伴的行为绝对出自于清醒的个人意志，绝无法用“理解错误”的理由开脱。故意出错，从性质上，是对主人指令的模糊和质疑，往深了讲，就是企图暗示主人的惩处，引导主人的判断。这种罪名，可比小家伙的礼仪失当严重多了，可能引发的主人的怒火，自然也比小东西将要面对的残酷得多。
　　但考虑到小奴隶年幼脆弱，肯定缺乏如何在刑罚中最大可能保护自己的经验，年长的血缘相关者故意把主人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确实是有效降低死亡率的最佳选择。
　　虽然理智这样赞赏奴隶的果断举动，但韩文泾也心知，这么短暂的一瞬间，家里的奴隶也许并没有像他一样冷酷功利地思考那么多。
　　父亲和儿子，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韩文泾不是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家，不说这辈子泽兰帝国高层成员男女比例高达1:2，就算上辈子韩家人也全是铁骨铮铮的硬派作风，都不可能因为触动感动，就沉溺情感放弃思考，做出不合适不理智的事情。
　　何况现场发展的情况并没有足够的余裕允许他继续保持沉默，捕捉细微的情感波动。
　　军才院是寄宿制，学员休假时的活动范围也仅止所在的包豪斯星系，因此韩文泾当初买房只是为了方便平时假期落脚休息，选择的自然便是精巧温馨的小楼，厨房连餐厅的面积并不大，几息间父子俩已经乖顺地爬到主人脚边。看得出这次两个奴隶的姿势都十分标准，两手着地与肩同宽，背脊、脖颈弯成一道完美的弧度，膝盖平行自然打开方便主人观赏，两条长腿交错摆动间轻扭细腰，体态匀称优雅，跪行中仍保持高素质的教养。尤其是惹祸的那只小兔子，自然上扬的小脸上竟挤满了讨好欢喜，被父亲紧绷的身体挡在侧面，努力克制颤抖。
　　不过真要是个暴躁的主人，犯了错再谄媚也没用，这会儿铁定一脚一个踹开，一个都不能活的。
　　终端“贴心”地列出了一长串惩处条目。家用奴隶是家具性质的私人财物，自然也在房屋职能管理系统的处理范围，配套AI已经逻辑判定两个奴隶都存在违规行为，房主有责任依法对他们实施惩戒。泾·波兹坦尚未成年，如果拒绝对家用奴隶进行应有管教，“规范”他的行为，那么从结果上只会导致奴隶的犯错记录无法销去，在档案中从小错累加成大罪，到达某种标准后由埋在奴隶血管内的纳米职能机械，或定时前来巡视的军才院工作人员代为执行，防止学员被奴隶蒙蔽、伤害。只是到那时候，奴隶将会面临的下场，恐怕连死亡都是奢侈。
　　在泽兰，有主的奴隶根本不可能存在挣扎的余地。对孩子，谁都不能轻视泽兰全方位保护幼崽的决心。
　　韩文泾认真研究了一晚泽兰帝国关于奴隶的相关法律和事例，因此比任何泽兰贵族更深刻地理解家里两个新成员时刻面对的绝境。看着父子俩下的惊惧，心中更是酸涩一片。
　　他韩文泾一辈子轰轰烈烈，虽然不免被家族声誉所累，但回顾一生，喝过最烈的酒，拜过最铁的兄弟，打过最惨烈的仗，泡过最火辣的妞，不管生后功名怎么算，至少他自己能笑着曾经说痛快地活。在宿敌的咬牙切齿中闭上眼，没想竟然还能有再睁眼的机会。波兹坦家热闹和睦，他却一直不能接受“泾·波兹坦”的身份，即便自己坚持用了同样的名字，但曾经的家人、曾经的挚友、曾经一抬眼就能凝望的祖国河山……再也看不见啊。不是异国卧底时举头望月的乡情，隔着万年时光荏苒，相思无从寄。
　　然而在他享受着帝国贵族的身份哀叹纠结自己不幸的时候，却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抱怨的生活在别人生命里是怎样一种幸运。他在鲜活的日子里满腹牢骚，却看不到正有人连活着，都必须拼尽全力，抛弃所有。
　　韩文泾方才喊小孩过来就没有恶意，只是看小家伙可爱，想逗弄两下，投喂点吃的。现在情况直转而下，如果不遵照泽兰贵族的逻辑做点什么的话，以父子俩事后将遭遇的下场，简直恶意。
　　韩文泾一手掐灭终端看着就凶残的一堆“建议”，冷脸坐在椅子上，抬腿便将跪在脚边的大兔子连着挡到背后的小东西一并踹飞，看他们顺着桌腿滚成一团，最后摔在墙角痛得直抽抽。
　　两个蠢笨的奴隶咬紧牙关，忍住不被允许发出的呻吟，稍微活动一下四肢，就连忙手脚并用地爬回原处，跪在主人面前低头等待接下来的惩处。
　　韩文泾踢出去的时候脚尖自然用了巧劲，看着恐怖却不会真的伤到他们要害，但瞅着两个可怜人叽里咕噜滚得老远，心一下子提起来。泽兰战斗种族的身体素质太好，日常生活中已经战斗力爆表，塞默灵族又是被泽兰军队正面强势击溃的“弱者”，韩文泾免不了担心他们会不会在他已经留手后攻击中受到重伤。直到父子俩迅速起身，忙不迭地爬过来，身上免不了带伤，但从动作上看并没有严重到妨碍活动的程度，韩文泾才稍微放下一点忧心。
　　昨晚父子俩从垃圾桶里拿糕点充饥，虽然机智地选择在清理垃圾桶后从处理箱中捞取，但结合今天的不恭，已经在他们体内的奴隶监管系统中留下了危险倾向。作为主人，韩文泾如果不及时做出相应处罚，消除记录，万一在档案中形成“危害性”判定，终端自动向帝国负责贵族事务的纹章院发出警报，不用等军才院工作人员过来探视，两只傻兔子就会在帝国最高行政等级暴力机关手里死得干脆利落。
　　救人是个技术活。韩文泾硬起心肠，强迫自己不去看小家伙在父亲竭力保护下还不免不了头破血流的苍白小脸，冷飕飕地宣布对两个奴隶的处罚：剥夺他们在必要时间外直立行走的资格。
　　鞭打、电击、窒息、幽闭、高压水……相对于终端列出的种种会造成严重后果的残酷刑罚，韩文泾自认替家里的奴隶在权限范围内选择了伤害最小的一种，所以完全无法理解父子俩听到后眼中仿佛被逼入绝境的绝望悲怆。

作者有话说

　　双方都在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