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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三箭断柔肠 ...

  •   雁国。初春。
      半夜雪。
      本该春暖花开,却是满天飞雪。
      片片凄冷,处处苍茫。
      九重玉阶之上,太极殿外。
      母后临风而立,遗世而孤立。
      我从未见过母后如此模样,举弓,搭剪,拉弦。
      箭指的尽头,是起兵谋孽,扰乱朝纲的乱臣贼子慕容 君。
      乱军里,慕容君千里白马,戎装软甲。
      遥遥相望于母后,那目光似要望穿时光,看到更深的地方。
      似要将满场铁血望成柔肠。
      玲珑小箭破空而出,带着母后沉痛的目光直射慕容君前额。
      慕容君不闪不躲,不怒不悲。

      后。
      这场动乱被后人称为后史之乱。
      是以九皇子慕容君为首,联手禁军统领,军机处,起兵逼宫,却因废后结束。
      二日,武帝以叛国罪鞭尸慕容君。
      株连九族。
      废后,大义凛然,局首攻。
      将私通之罪洗脱干净。
      武帝却沉默了,不做出任何言语。
      世人大叹,世态炎凉。
      慕容君冲冠一怒为红颜,覆了天下负了家族。
      倾尽了柔肠。
      红颜却薄了情。
      世人再叹。
      问世间情为何物。
      只叫人生死相付。

      然而。
      世人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日,太凉。
      满皇宫的肃杀,满皇宫的血腥。
      我从未见过母后如此绝情。
      第一箭,以凌厉的姿态,射断了慕容君的束发玉冠。
      缕缕发丝断,脉脉情肠了。
      慕容君打马上面。
      我从未见过母后如此美过。
      湘绣长裙迤逦在地,海棠朵朵清雅裙摆。
      风起,海棠飞扬。似有芬芳浮动。
      人美,衣香。
      第二箭,以绝望的姿态,袖珍的血花开在了慕容君肩头。
      慕容君迎面而上,不闪不躲。
      那一刻,我深知他的情。
      情深,情真,情倔。
      小时候,我一直觉得他就像春江丽水般的明润少年。
      墨发白衫,眉目清朗。
      时而倔强,时而明快。
      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第三箭,以忧伤的姿态,母后落了清泪,直指慕容君胸口。
      慕容君哈哈大笑,笑得鸟惊心,笑得花溅泪。
      “别有三生石,我有三生箭,我等了三生,等你还我三箭,我不躲不逃。三生错付,从不言悔。”
      第三箭,划破长空,穿透夜色,以忧伤的姿态
      埋入慕容君胸口。
      血,明媚而忧伤。
      也就在那一刻,慕容君抛出了手中之物。
      用血淋淋的白布裹着。
      是人头。骑兵营将军魏镇国的人头。人头旁是骑兵营兵符。
      慕容君依然笑,指着父皇道:“在你杀我母妃之时,我依然在想如何为你巩固江山,斩杀逆贼,就是在刚才,我也在想终于为你除绝后患。”
      凄雪寒人心,落地冻三尺。
      此刻母后,孑然而立,发如雪。
      玲珑小弓颓废落于雪地。
      慕容君胸口血花成雪:“是你,教导我,仁孝忠义,男儿担当,我从不曾忘。然而,我若要取你江山,易如反掌。你猜忌,你怀疑,你的仁义又去了哪里?帝王之心,又何曾真正真心付于他人。”
      凄雪寒人心,落地冻三尺。
      慕容君,乏力倒地,身后将士潸然泪下。
      今日之事,他们遵的不过忠义二字。
      最后,慕容君望着天际,天似在叹息:“我要得,不过是那朵美丽清雅的海棠。”
      世人更不知,当时父皇深寒哀伤,雪夜里,孤立高缈,像神诋,不可靠近,不可触碰。
      凭阑惆怅人谁会,不觉潸然泪眼低。
      后来父皇对我说。
      愿得一人心,知心,懂心,愿付真心。
      宏图霸业,万里江山,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慕容君却并没有死,母后那一箭终究软了半分。
      所谓的鞭尸不过是一具别人的尸体。
      慕容君被关押在皇家地牢,里面的关押的都是重大死囚或者秘密犯人。
      里面的衙役都是哑巴,不能言不能语。
      父皇去过一次地牢,在地牢门口遣退了所有人,一个人进去的。
      秉烛夜谈,直到天明。
      二日清晨,天光大亮,这天似乎就快晴朗。
      我与母后一坐也就是一夜,我们在等父皇,等他的圣旨,等他对九皇叔的处置。
      这场动乱有他而起,却也由他结束,虽然他功高过失,将计就计宰杀了逆反大臣,平息动乱,但终究是鲁莽行事,任性妄为不顾大局扰乱大都,薄弱了大都防卫,或许当时他也有过剥夺帝位之私心,倘若母后愿意。
      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于九皇叔的成败或许不在于地位,而在于母后的一个神情。
      然而,父皇此举似乎有意将此事隐瞒。
      这无疑又是一起皇家秘史。
      那么,于天下眼里,逆谋造反的乱臣贼子慕容君俨然已经死了。
      是死在帝后的箭下。
      父皇这是要如何处置慕容君呢。
      母后神色清淡,焦虑却深入眼底。
      母后曾说,九皇叔于我们母女有恩。
      或许真的有恩。
      九皇叔爱母后爱的狂热亦爱的卑微。然后,母后呢,我想问母后,冷过过堂,轻颤着唇我欲言又止,害怕问出我最不愿听到的事实。
      后来我问母后:“母后,你于九皇叔是在父皇之前遇上的么?”
      母后点头,似在回忆,眼里生花,唇角含香:“我本是农女,在一方兰圃煮酒烹茶。相遇你皇叔是在海棠花盛开的季节,他,他是最洒脱的,白衣怒骂,肆意踏歌,来我兰圃喝了一碗茶,却忘带了银钱。”
      母后似乎有一丝笑意冲破了眼底,我有些生寒。她又继续说:“我见他白衣斯文,以为他定是儒雅风流的才子,便要他作诗一首抵我茶钱,这诗,他到真是做了,却是让我啼笑皆非,那以后他便常来兰圃,每次来总要拎一束海棠,最后一次,他来了又走,他让我等他回来,之后他便在没有出现……”
      “皇上驾到。”一声喊礼,突然打断了母后的话,母后方才惊觉,自己竟然说了那么多,她最后说了一句:“有些回忆无关爱情,有时选择也甚是无奈,世道无常,且行且珍惜。走吧,接驾吧。”
      父皇是逆着光进来的,晨光柔和,照在他身上也柔和了他的帝王身,少了一份冷漠,多了一份温暖。
      他挥手示意宫人退下,免了我和母后的行礼。
      他自己倒了一杯茶:“如今动乱以平,素挽,你……”
      他看了一眼母后,欲言又止,又看了我一眼,方淡淡道:“凝华退下吧。”
      母后突然道:“皇上,还是让凝华旁听吧。有些事她知道也好。”
      父皇点头:“动乱以平,老九功不可没,可是他终究是有些肆意妄为的,大都损失惨重,越狱,结党营私,终究难逃干系,就让慕容君死了吧。他终究不适合这皇家约束,朕便放了他,如今世上只有慕朗,素挽你可愿意。”
      说着,他突然停顿,看着母后。
      母后震惊,看着父皇,魏颤颤竟说不出一个字。
      父皇眉眼苦涩,似咽了一口气,“我问过慕朗,他在承天门广场,你去送送他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他走的很快,似乎怕别人看见什么,亦或是怕自己有一丝犹疑。
      父皇一人走出庭院,萧萧背影写满肃条。
      母后跌坐在椅子上,容颜如枯槁,辜负这满室温暖。
      久久静默,然后,她幽幽的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罢了罢了,相见不如不见,凝华,你去送送九皇叔吧。”

      承天门。
      汉白石广场,慕容君迎风而立。
      他穿素白衣裳,卸去繁重华服,他还是那么美好。
      仿佛他又回到以前那个如春江丽水般明润的少年。
      我唤他:“九皇叔”。
      他回头,看着我,目光一闪,然后熄灭,瞬间死灰:“罢了,早已料到,相见倒不如不见,凝华,你倒愿意来送我。”
      胸腔一紧,鼻子酸涩,我有些想哭:“九皇叔,你去民间安顿好,捎个信,我来找你,你捉好蛐蛐,我们在大战一回。”
      慕容君叹息:“此去慕容君已死,从此天涯陌路,慕朗也不在出现在你们生命里”。
      胸腔之气破腔而出,我不能言语,只能摇头,变故太多,此去不能再见,九皇叔曾陪我玩过很多游戏,那么多欢喜,如何能天涯陌路成路人。
      然而,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终究要走,我望着九皇叔一步一步走出宫廷,寞寞前路,从此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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