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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初见 ...

  •   自炎天子迁都永城,将永城改成帝京,这做天子之城已历经十朝七百余年,九十三位帝王在这座城池中俯视苍生,君临天下。帝京在天下人心中,自是天下权势云集之地,而天下权势之地,自然也是天下繁华之极。不同于江南温柔婉约,帝京的繁华雍容而热烈,似烈火烹油,天下百姓心向往之,却又望而生畏。

      元朗明独步在这帝京繁华的市集中,春日的帝京,大抵上是阳光明媚的,春风拂面,倒是让这城显得有几分悠闲。楚楼,如名青楼楚馆,能在这帝京占据一席之地,必然是手腕非凡,虽然楚楼是烟柳之地,但却因楼中男女皆是才情过人,,楼中又多集中雅客清谈,倒是成了这帝京有名的名士汇集之地。元朗明空闲之时,也是极喜欢去楚楼喝上一壶清酒,或是听文人墨客谈论国政,或是观赏楼中人抚琴歌舞。

      “穆先生,老规矩,一壶清酒。”元朗明对着门口的老者吩咐道。

      “哈哈,元公子请自便,还是二楼那张桌子吧,清酒一壶,立刻给您送上去。”老者笑道,便转身取酒去了。

      元朗明坐到了二楼一张靠近楼梯的桌子旁。楼下嘈杂突然静了,然后爆发了一阵惊呼,纨绔子弟们不顾体面的大声高和,往楼下看去,确是禁不住一眼定在一袭红衣之上,那人似繁花锦簇,慵懒却又浓烈,艳得灼人眼,却是让人甘愿迷醉其中。

      “元公子,你的酒。”穆先生轻轻咳嗽了一声,让他回了神,把酒壶放下后,穆先生坐了下来,笑着对他说道,“元公子方才可是看得入了神了,元公子这几日也常来楚楼,每次皆是一壶清酒坐上一两个时辰,却未见公子看上哪位公子姑娘,如今看来,果然也只有红辞能入了您的眼了。”元朗明哂笑,喃喃道:“原来他便是名动帝京的红辞公子……”穆先生依旧是笑道:“自然,红辞能为楚楼第一,便是这大炎朝怕也难出第二个这样的人了,只是不巧,前些日子红辞病着,便没有出来,这是红辞病愈后第一次登台,连楼主也未曾告知,你今日公子可算是来值了。”听着耳边穆老头的絮叨,元明朗不甚在意,只是轻酌一杯,淡淡回应:“如此倒确实是来着了。”
      穆先生看着元朗明轻佻的神色,停止了话语,注视着元朗明的眼中似有深意,却未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楼下那人已经站在高台上,随着鼓乐之声响起,一袭红浪翻飞,引得诸人如痴如醉,如癫如狂。清歌曼妙,空灵中一分洒脱两分魅惑七分引人入魔,摇曳生姿,火辣中一分自在两分勾人七分动人心魄。蓦然,明艳的脸向楼上的元朗明,眼含秋水,明若皓月,顾盼生辉。眼神中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醉人的唇角微微勾起,勾人心魂。

      元朗明见红辞看向自己,愣了一瞬,立马带着清浅温和的笑意,向那人举了举酒杯,然后一口饮完,便是自顾自的独饮一壶,不再看那人。然而,只有他自知,他动了心,那一瞬间他知晓了何为倾国尤物,如此魅惑勾人入魔,倒真是不知该叹果然是名动帝京的花魁,还是该叹一代佳人沦落风尘了。

      楼下的躁动愈发热烈了,眼角轻轻一瞥,台上那人旋转飞舞,宛若红莲绽放,又似业火烈烈,是罪孽,是魔障,是欲望,似那歌舞的魔,引诱着凡间俗子堕入欲的深渊,不可自拔。元朗明将酒壶举过头顶,仰头张嘴,对着壶嘴中倾下的美酒,大口吞咽,意识逐渐迷离,胸腔燃气了一股熊熊烈火,要宣泄,要喷薄而出。元朗明拔出腰间的佩剑,模糊的意识配合着楼下的渺渺琴舞了起来,信步游龙,寒光凛冽,剑气袭人,旁人或是仓惶躲闪,或是顺手拿着物件遮挡,或是想办法上前制止却近不得身,反而不得不躲开,二楼顿时乱作一团。碰撞摔跤,桌椅撞翻,碗碟碎裂一地,楼下的舞者好似浑然不觉,只是淡淡地往楼上看了一眼,眉目间笑意更甚,舞蹈得也愈发热烈起来。

      半晌,楼下人注意到了楼上的不对,这才发现二楼一片狼藉。楼中的管事早已将肇事者带离,台上人却是骤然停下舞步,走下高台,对着侍女耳语了几句就离开了。徒留下一群不明所以却心有不甘,已经开始抱怨的看客。见红辞离开,总管穆先生无奈的叹了一声,只能带着一张笑脸,上台赔礼。

      浑浑噩噩的元朗明被带到了一间空屋子,被灌了一海碗的醒酒茶,片刻,稍稍回过神,听了管事的叙述,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顿时羞愧难当,连连作揖道歉。管事的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对他表示已经有人帮着赔了钱,然后说那位帮助赔钱的贵人已经在玉枫台等候,想要见他一面。

      元朗明神色微微一顿,片刻,似乎拨云见月,浅笑道:“如此倒是要谢过红辞公子了,在下也正想要一见妙人。”话音刚落,屋外笑声传来,一身红艳动人,翩然而至。

      红辞挥挥手,屋内诸人皆退了出去,只留一人陪着元朗明。红辞端详着,仔细看了元朗明许久,从头到脚,来回打量,直看得元朗明心中有些寒意。元朗明不得不尴尬的咳嗽了几声,然后若无其事对着红辞作了作揖,说道:“在下谢过红辞公子,恕在下直言,红辞公子似乎并不像这楚楼中人。”红辞不甚在意,只是淡淡说:“公子所言,不像而已,并非不是。人皆是不尽相同,如何相像,也只是俗人总是想把自己与他人相同罢了。”元朗明眼中闪过一抹亮色,面上仍然打趣:“依红辞公子所说不与俗人同,岂非说公子自认为不是俗人,如此还真是自负。”红辞依旧是不咸不淡:“世间人皆俗,只是有人身俗,有人心俗罢了。如元公子这般便是庸碌于世,身染尘俗。而外面的那些则是谄媚事故,于心而俗。而想要脱俗,自需要入得俗世,习得俗务,做得俗人。”元朗明面露惊叹,随即便是大笑不已,笑罢,迫不及待地说道:“方才管事说红辞公子相邀,现下,在下可否应邀?”红辞微微一笑:“自然,已备足美酒,只待与君痛饮。”

      玉枫台是位于楚楼内院的一处露台,正对京郊的玉山。玉山红枫乃帝京盛景之一,深秋时节红叶浸染,伴着残阳余晖天边晚霞,漫山金红,映照天边云霞,更可谓美不胜收。而玉枫台可谓帝京城内赏景最佳之处,便是皇城内造来的观玉山红枫的晚枫亭的名声也要稍逊一筹。可惜这玉枫台并不开放,多少豪富权贵,或一掷千金,或以权相胁,也未曾进入。到现今,登过玉枫台的客人,也不过区区十人,皆是楼主相邀才得入内,如今,这十人皆是名动天下的一代宗师。如此,便更是引得天下人对登玉枫台趋之若鹜。

      元朗明自然也听过玉枫台的盛名,但却不曾想过自己能成为登台赏景的第十一人。静静打量前方凭栏远眺的红衣男子,在金红的霞与叶的映衬下,更是有了说不出的动人。

      红辞转身看向元朗明,挑逗道:“如何?美么?”

      元朗明扬了扬眉道:“玉山绵延,千里红叶连红霞,景致蔚然动人,平生仅见,能观此景,在下甚幸。然人尤胜景,景动人却不醉人,人不醉人而世人皆已自醉其中。”、

      红辞闻言,微微一愣,轻笑一声,嘲讽道:“人皆道金科状元郎元朗明为人清雅孤直,如今却说出如此轻僈之语,原以为公子是身俗,现在看来倒与外面那些人一样了。”

      元朗明只是一笑置之,转而说道:“公子请我来,应该不止是观景,也不应是谈论在下如何吧?”

      红辞倒也不再嘲弄这人,接口道:“那边有一处暖亭,我以让人备下酒菜,元公子今夜可否赏脸与红辞夜话玉枫台?”元朗明不答话,只是笑看红辞一眼,便自顾自的向暖亭走去。

      遣退了小厮仆从,整个玉枫台只剩一片清冷,只剩下对坐暖亭中的元朗明和红辞。红辞慢慢举杯饮了一口酒,然后说道:“元公子如今还未得朝廷任命吧?想来科考已过月余,中榜进士已然大半任职了,三甲之上更是只余状元郎一人还是闲置,想来元公子应该知晓缘由。”

      元朗明心中警惕,暗暗叹道果然如此。面色不显,已经带着如沐春风的浅笑道:“我是状元,何必急于一时,朝廷自有规矩,如今盛世江山,在下难道还要担心官位跑了不成。”

      红辞又饮一口,继续道:“官位自不会跑,但任何职去何地却有说道了。难不成以公子才学,看不出这盛世江山下的岌岌可危?”元朗明猛一惊,笑意退去,面色冷淡下来,直直的看着对面的红辞。红辞嘴角微微勾起,说道:“公子不必紧张,红辞并非公子所想,公子这些时日来这楚楼,难道不是想要打探这楚楼后面的人是谁?如此想来,公子对于官职想来已有决断,不过,红辞倒是希望公子能选另一条路。”

      元朗明不再多言,而是直接问道:“你是严相的人?”红辞嘴角轻轻一瞥,无奈道:“我说了,红辞并非公子所想,不过红辞倒是可以告诉公子,这楚楼的明面上能查到的是京兆尹,帝京巡防总领韩江询出资的,公子可否明白了?”

      “果然这是严夏寒的势力……”元朗明似有所思,却不想红辞否定了他的想法,“韩江询确实是左丞相一派的,但公子可知韩江询出身如何?”

      元朗明被这一提,猛地站起,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红辞却是毫不在意道:“如公子所想,韩江询本是蜀地人,后来家中遭旱,与父母千里流落苏扬谋生,后遇得贵人相助,得以上的学堂,后来倒是混出了头。江南之地,本就是天下烟柳繁华之所。而吴越之地能有实力在这帝京开得了楚楼的,只有那江南之主一人尔。元公子乃智慧之人,应该能清楚南王的野心。这楚楼不过是左相为他人做了嫁衣却不自知。”

      元朗明瞪着红辞,低声询问:“为何告诉我这些?你到底是何人?”

      红辞对视着元朗明,看着元朗明晦暗不明的双眼,开心大笑起来,说道:“元公子以为右相如何?”

      元朗明沉吟片刻,开口:“清誉传天下,为当朝清流之首。但说实话,我认为此人城府非常,深不可测。”红辞赞了一声:“不愧为状元郎,果然通透。右相莫骞表面清明在外,实则结党营私,与左相严夏寒争斗十余年。树大更深,如今天子登基未满一年,根基不稳,朝堂皆是严夏寒和莫骞的人,两人把持朝政,争权夺利,搅得朝局混乱。江南那边偏安已有三十余年,虽然狼子野心不绝,如今却把触手伸到帝京,正是看到了这繁华太平下的波涛。”

      元朗明似乎了然了,缓和脸色,浅笑又爬上嘴角,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见元朗明的神色,红辞摆正了脸色,道:“公子已经知道红辞是何人了?”

      元朗明老神在在:“不知,只是猜到了大半,在下只想问上一句,让我改变任职决定是哪位的意思吧?”

      红辞否认了他的想法:“不是,你任何职,于主子并无大碍,只是红辞希望公子能拒绝右相刑部员外郎之职,接受左相的提议,任礼部主簿,皇子侍讲。”

      元朗明疑惑地看着红辞,也没问什么。

      红辞知道元朗明的疑惑,便解释道:“如今两位丞相权势熏天,危机龙威,江南一年半载还不会乱,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整顿朝政,剪除严夏寒和莫骞。红辞觉得,皇子侍讲可是一个好机会,何况你接受了严夏寒的任命,自然也能慢慢得到他的信任。至于眼下,莫骞那边,五日后右相府品茶会,请柬应该以及在公子手中,右相大人让红辞为品茶会助兴,红辞自然不敢推却。而明日公子只需前去看一出戏。”

      元朗明饮下一杯酒,吃了一口菜,道:“那么在下便等着观赏红辞公子的好戏了。”

      夜色渐浓,小厮送来了蜡烛和灯笼,见两人饮酒谈诗,兴致正浓。红辞间隙偷偷对着小厮点了点头,小厮会意,喜不自胜的退下了。

      元朗明和红辞看着小厮离去的身影,彼此对视一眼,确实有默契的一同笑了。

      元朗明笑罢,无奈摇摇头:“看来从今日起,在世人眼里,在下就要打上严党的标签了。”

      红辞收敛笑意,看着远方玉山,夜色中玉山黑夜中的阴影,只有轮廓。红辞淡淡说道:“夜色能遮挡住红叶的美丽,却终究只有一夜罢了。元公子何须在意?”

      元朗明闻言,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拿起酒壶一杯酒一口菜吃着。红辞在一旁看着他,专注而认真,两人皆是无言。

      半晌元朗明脸色泛红,眼神微微迷蒙,从怀中拿出一支竹笛,吹奏起来。红辞听着乐曲,确实在跳下暖亭,在玉枫台上舞了起来。元朗明迷离中只见得一抹亮眼的红,舞动着,透入心扉,他渐渐沉沦于这片艳丽。

      两人入了神,一个吹了一夜的笛,一个跳了一夜的舞。天色微白,两人轻轻喘着气,倚靠这暖亭的柱子,彼此凝视,再无多言。第一抹阳光从玉山透出照进玉枫台,元朗明起身告辞离去,他开始期待四日后右相府的重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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