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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人生一梦·五 ...


  •   出了年关,徐家才添了些喜气,徐则渊身子慢慢转好,虽说还一直咳嗽,但比刚到北平时险些咽气好了不知多少。

      保和堂,徐则渊的身体一直是由黄杉调养的。二月中旬,徐则渊带着徐达进了保和堂内间,一个多月,跑堂的伙计认得他的脸,冲老主顾笑了下,跑去大堂招呼客人。

      徐则渊捂着嘴咳了两声,在黄杉面前坐下。黄杉正低头磨药,听声音就知是徐则渊,也没从药捻子中抬头。伸出一只手搭在桌上,三指朝前伸着。徐则渊将手腕放在黄杉的三指下,黄杉指尖压下,一会儿,黄杉抬头看向徐则渊。

      “嗯,不错,比之前养好了许多。”

      徐则渊捂嘴轻笑一声,道:“黄大夫少年老成,真是颇有大家风范。”

      黄杉闻言两颊火辣辣的,他才刚出师,说起来徐则渊是他正儿八经的第一个病人,又是他一点一点的把徐则渊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待徐则渊自是不同,听了徐则渊的调笑,瞥了眼徐则渊,“你尽可说吧,待会我多加一把黄连。”

      徐则渊道:“黄大夫高抬贵手,我闭嘴就是。”

      黄杉摸摸嘴唇,正正面色道:“正经说来,你这几日咳得还厉害吗?”

      徐则渊点点头,“每日刚醒时和临睡时咳得多些。”

      黄杉点头,又开了一副汤剂,吩咐三福拿了一瓶舒气散给徐则渊。徐则渊同黄杉又寒暄了几句,带着徐忠告辞。虽是二月间,北平却是倒春寒,冷得厉害。前些天刚下了场雪。大街上融化的雪水被行人踩得黑灰,乌黑的泥水上覆着一层新落下的薄雪,湿淋淋的。

      马车停在保和堂外,徐忠扶着徐则渊上了马车,将车辕上刚落的一层薄雪拂去,徐忠吆喝了一声,赶着马车朝胡同里去。

      徐父搬至北平,昔年的好友难聚面,又没有地位相等的熟人,每日里只能看书解闷。徐则渊在新居正门下车,徐忠绕个弯将马车赶去后院停着。

      今日雪下得甚大,徐达坐在廊下围着一盆炭火眯眼打盹儿。听见车轮子的响声连忙起身拿了伞去接徐则渊,油黄的伞面罩在徐则渊头顶。徐则渊按住徐达的手腕将伞柄朝徐达那边推了些。

      走动间,徐则渊吸进一口冷气,忍不住咳了两声,连忙把白巾捂在嘴上,看向无人的厅堂,“达叔,爹呢?”

      徐达不动声色地将伞面偏向徐则渊,瞧了徐则渊的面色,一手覆在徐则渊背后为他顺气,“老爷在花厅等着少爷呢,徐定在灶房忙活着,想来少爷进屋就能用饭了。”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廊下,徐达抖抖伞面,收起伞靠在墙角。跟在徐则渊身后往里走,刚进花厅,徐则渊让热气蒸的出了一层薄汗,伸手解下披着的大,走到徐父面前问了好。

      “爹,儿子回来了。”

      徐父自徐则渊进屋就一直看着徐则渊的面色,见他鼻尖耳朵冻得发红,把手中的暖炉递向他,“先暖暖身子,今日去黄大夫怎么说的?”

      徐则渊接过暖炉就势坐在徐父身边,温声道:“一切都好,爹,今日黄大夫给换了个方子,加了几味润肺养身的药。”

      徐父闻言面上松快几分,笑道:“如此是极好,这次苦了我儿了。”

      徐则渊道:“爹哪里的话,是我身子不好给爹添烦扰了。”

      徐父摇摇头避过这个话题,看向徐则渊,“只是渊儿,凤城老大夫引荐的那位杨大夫前些日子故去了,本想着到北平来给你养身子,谁知一路受了这么大的罪竟连人也见不着。”

      徐则渊轻笑一声道:“爹,无碍的,北平总比黑河安稳许多。再者黄大夫的医术也很高明,由他调养身体也是一样的。”

      徐父轻叹声气,看着面色苍白,身子孱弱的儿子,没再多说什么,打起精神让徐忠他们上菜。饭桌上仍是只有父子二人,徐父初到北平还没采买下人,只由四个老仆服侍。饮食为了照顾徐则渊,也多以清淡为主。

      二人用了饭,徐父捧着杯清茶啜饮,徐则渊因着身体缘故,拿着杯蜂蜜水同徐父坐在一起闲话。徐父将茶盏轻放在桌上,斟酌着开口道:“渊儿,我听徐达说,你忧心府中银钱的事情。”

      徐则渊一愣,抬头看向徐父,顿了会儿点点头。他刚下地那几日,跟身边的达叔提了几句家里是否拮据的话,“是,爹,儿子想着那狄夷人在凉侗抢掠了番,我又连着生病,搬来北平,这样样都是大开销……”也想能不能为家中添些力……

      徐父笑着摆手打断道:“渊儿不必忧心这事,安心养病就好。”

      徐则渊笑着点点头,不再追问。父亲不愿多说,境况想来也不多好,父亲好强要面子不愿说出实情。他是家中的顶梁柱,不仅是父亲,还有徐达这四位老人等着自己赡养,也是时候想想该怎么赚钱了。

      徐父看着儿子的背影拐了弯消失在视野里,才低下头低低笑出声。祖上在凉侗的田地足有十五顷,虽说在来北平前将土地尽数卖了,但卖地的钱加上之前存在银号里的钱,保儿子一生富贵是没有问题的。徐父不愿明说,是怕儿子知道银钱无虞染上富家子弟的毛病,不求上进又或是将家业挥霍了尽,他百年之后徐则渊温饱难解如何,一片心意皆是父母之爱子女为其计长远罢了。

      徐则渊回房躺在床上,还在想该怎么赚钱的事情。体力活,他根本不行,去洋行做翻译,他的英语水平虽说可以胜任,但是没有学历和留学证明。洋行的大班估计不收,若是他死缠烂打在洋行大班面前表现一下应当是可以,但自己身体不行,耐不住久坐和高强度的工作。徐则渊过了一遍能干的事情,想来想去也想不出,颓丧地叹声气,把脸埋进被子里,自己不能一直当家中的拖累。过了半盏茶,徐则渊猛地坐起身,刚想喊人,起的太猛眼前阵阵地发黑,缓了好一会道:“忠叔。”

      徐忠从外间的火炉旁起身,几步奔到徐则渊塌前,“少爷,怎么了?”

      徐则渊闭着眼缓解猛起的头疼,轻声道:“忠叔,如今有没有什么时兴的登故事的报纸?”

      徐忠疑惑道:“故事?少爷说的是那些写的白话文的报纸吗?”

      徐则渊点点头,见徐忠转身就要出去,伸手拉住徐忠,“忠叔,现在雪大别去,等雪小些再去,我不急。”

      徐忠点点头,看着徐则渊躺下,等到坐回火盆跟前,脑里还在想着徐则渊刚才说的白话文故事报纸。因着初到北平,徐府只定了大公报,看报纸的只有徐父。过了约莫有一刻钟,雪下得小了些,徐忠同徐父报备,支了银钱,淌着雪出门去了书店。

      出了胡同,左边邻着学堂的地方有一家书店。徐忠收了伞掸掸身上的雪花,有些拘谨,“老板,你这里讲故事的报纸有哪些?都拿上一份。”

      书铺柜台后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长衫高瘦的中年男人,正在记账,闻言抬头看了眼面前的老人,言语间不甚热络,平平道:“只要最新一刊的,还是以前的也要上?”

      “只要这一刊的。”

      高瘦男人闻言,伸手将柜子上平摊的几份报纸收起,在柜台上敦一敦对齐,用油纸一包,卷住,递给徐忠。

      “承惠,一钱。”

      徐忠接过报纸揣进怀里,将袖口里的碎银子放在柜台上,撑着伞走进蒙蒙的夜色中。掌柜的记完最后一笔账,斜靠在柜台上,看着佝偻的黑色背影走进雪中,这一看就是给主子买东西的下人,每天都能遇上好几个,寻常罢了。

      徐忠将带着油墨味道的报纸搁在徐则渊床边的小凳上,给徐则渊掖掖被角,将窗户打开一条缝,放轻脚步退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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