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文豪》青翰白蘋

17、斯文一

　　北平的中学除了几个特定的全国规定的节假日之外，其余上课假期安排由学校自己定。

　　三月三日表演日正好是周四，学校放了两天假，正好连着周日这天安息日，一共是三天假。徐则渊交了稿子后，数数剩下的，便坐在桌前继续赶稿子，若是手中没有个五六万字的存稿，总是觉得不安定。前些日子忙得很，只给报社交稿子，却没写下多少，把存稿消耗了有一小半。

　　徐则渊窗前栽了一棵四季桂，一年四季里都能看得见桂花，不过是中秋时候开得最多最香。如今天气转暖，枝叶间又冒出了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花。微暖的天气一熏，香味隐隐绰绰地飘进书房。

　　徐则渊把书桌摆到了窗子前，拉了一层薄薄的纱布窗帘，日光透过，变得柔和，院子里去年冬天埋下的笋根，现在已经抽出了许多竹笋。

　　徐则渊吃过早饭，便一直埋头在写，写得手有几分酸涩了，就拿过数学课本，看几道数学题。等到抬头朝外面一看，太阳已经隐隐有些朝西斜了。

　　徐则渊站起身，伸个懒腰，之前一直睡在他脚边的小狗瞬间切换到蹦蹦跳跳，尾巴摇地呼呼作响。

　　徐忠一直在外面等着，徐则渊说过几次，他写东西时不叫吃饭。徐父说了几次也就作罢了，现下正在中堂等着徐则渊一起吃饭。

　　徐忠坐在门墩上，让太阳晒得迷迷糊糊的，听见动静站起身来，看见徐则渊在逗狗，“少爷，吃饭去吧。”

　　徐则渊笑着点点头，“走，忠叔。”双手穿过狗狗两只前爪腋下，把狗举起来掂了掂。徐则渊快到中堂时，怕父亲看见，将狗放下来，那狗跟在徐则渊身后亦步亦趋。

　　到了堂屋，徐则渊见徐父面前摆着一盘动了些许的糕点，知道徐父还没吃饭。照例先问了安，“爹，您中午不要等我，您先吃，这样吃饭不守时不利养生。”

　　徐父自徐则渊进来，就把手中的书放下了，闻言喝了口茶，“不碍事，我今早吃得有些不克化，中午吃迟些正好。”

　　徐则渊站起身朝茶壶里添了点水，没说话点了点头。

　　中午吃完饭，徐忠照例跟在徐则渊身边伺候，徐则渊站在一簇菊花前，掐了两朵花，“忠叔，日后若是我爹再中午不吃等着，就直接叫我去吃饭。”

　　徐忠点点头。
　　下午天气好的紧，许梿此前说假期一起去书店挑书，徐则渊便直接去了许家，门口通传的人给说了，徐则渊在门口等了一会，便见许梿脸上跑得有些红，喘着气来了。

　　“则渊，你吃过饭了吗？”

　　徐则渊点点头，“你呢？”

　　许梿：“我用过了，想着怕你没吃饭，又怕你多等，给你拿了一包点心。”说着从怀里取出用布包着的四枚点心。

　　徐则渊接过拿在手上，“那咱们先去书店挑书，然后再去看个《难夫难妻》，怎么样？”

　　许梿点点头，电影这个东西一向听得不多，是个顶顶新鲜的事物儿，《难夫难妻》上映至今，很是火爆。

　　朝学府一条街过去，满街都是大大小小的书肆。二人也没挑，一家家走进去看，虽说小书店可能藏着什么不经意间进来的好书，但毕竟是少数。

　　许梿进了书店，朝外文工具书那里去，那边人少。许梿和徐则渊各取了本拆开的，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徐则渊拿的这本字印得极小，徐则渊看了两眼放回书架，抽了本厚的，越看越觉得不错，正准备去柜台要一本新的买下来。许梿站在徐则渊身边小声问道：“则渊，你看过《江湖儿女》吗？”

　　徐则渊拿书的手一抖，书页被合上，“呃……，看，看过。”

　　许梿嘴角稍微扬了些，开心道：“则渊，你也看过！你最喜欢里面的谁？”

　　徐则渊愣了愣，“现在出场的人物还不多……”

　　许梿一向腼腆，此时却打断道：“现在这些人里总有一个青睐些的，快说说，是哪个？”

　　徐则渊：“……风太师叔祖。”

　　许梿一声惊呼，刚要说话，老板不轻不重地咳了两声，许梿面上涨的通红，声音复又低下来，徐则渊指指外面，拿着书去了前台，“老板，这书可还有新的吗？”

　　那老板穿着一件青色长衫，眼尾下垂着，看人时凭白有几分凶气，声音却是温和，接过书看了下名字，“没了，就这一本，不过半个月后会进新的，要先订着吗？”

　　徐则渊点点头，付了这本书一半的价钱做定金。那老板从柜台下面取出个本子，“把名字和书名日期写一下，到时候来领书。”

　　徐则渊：“好。”

　　二人出了门，许梿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是我太失态了。”

　　徐则渊笑笑道：“没什么，一时不小心。”

　　许梿接着道：“不过，这书是真的好看。我大哥平时喜欢看京文日报上的志怪杂谈，这书还是他给我推荐的。如今刚提倡白话文，这作家文笔真好，写的白话能懂，又不至于太俗。不过谭渊这个笔名，我之前倒是没见过，则渊，你呢？”

　　徐则渊叫这一番话说得面皮隐隐有些发烫，声气发虚，“我，我也没见过。”又怕许梿还要再说，忙道：“梿哥儿，这还是我第一次看电影，你之前看过电影吗？”

　　许梿摇摇头，“没有，不过我听班里其他同学说是跟皮影戏差不多，不过没声音。”

　　徐则渊：“我看街上贴着报说，在北平的这几场都有人现场给配音。”

　　一场电影下来，虽说人物看上去模糊，场景也不大清晰，但徐则渊看得极是投入，短短的三十分钟一下子就过去了。徐则渊和许梿买的是场地的票，看完过了一会儿里面便开始赶人了。

　　出了剧院，许梿还在感叹，“这王小姐真是可怜，好好的一个姑娘婚事却这样坎坷。”

　　徐则渊安慰道：“那刘少爷虽说现在生着病，说不定以后会好呢？”

　　许梿点点头，“不过这世间，总是女子格外艰难，可惜王小姐如此，如此……”佳人了。

　　徐则渊看着情绪还有些低落的许梿，在街边要了杯红枣汤，“梿哥儿，吃点东西。”

　　到晚上，二人分别时，许梿有些不好意思，“则渊，明明是约了一起出去玩，我却这样。”

　　徐则渊摇摇头，“梿哥儿，你这样心肠软的人，将来不管做什么肯定都是个好人。”

　　许梿嘴角弯弯，“要是我是个会武功的大侠就好了，这样就直接可以凭手中一把剑，走天下助不平事。”

　　徐则渊听了有些呆，“还是要好好念书的，不能……太过沉迷小说。”

　　许梿：“我知道的，真应该让我班上的同学听听你现在的话，他们还总说我是个书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