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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如画皇朝 ...

  •   转眼入了永宁四年深秋,满树枫红,遍苑落叶。厚厚地灿若初晨云霞积叠在王宫内苑的玉阶青砖上,走在上面,再轻的脚步都会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

      翔龙宫内,正值退朝时分,诸臣齐齐下跪,山呼万岁。

      玖阙天迈步走下汉白玉的御阶,出了朱漆宫门。有内侍跪在外面的横槛处候着,看见玖阙天走来,连忙以膝盖为足爬前几步禀报:“大王,兰妃娘娘快临产了!”

      “哦?传御医稳婆没有?”玖阙天停下脚步,问道。

      “早已通传了。兰妃娘娘早上起床梳妆的时候就突然觉得腰酸胀痛,还见了红。半个时辰前,阵疼时间越来越短,估计快要临产了。”内侍详细地回答道。

      这是玖阙天的第一个孩子,他内心也是焦虑万分,蚕眉眉峰狠狠一拧,声音沉了下去:“摆架兰香苑!”说罢,不等身旁的内侍女官做何反应,疾步走向兰香苑。下裳上蔽膝随着他的步伐有节奏地高高扬起旋即又贴伏下去,就好象他怀揣的一颗心,起了又落,落了又起,起伏不定。脚上金丝红线编织而成的舄在仅为过快的起落竟形成了金红相间的波浪,晃得人眼生花。如果不是顾忌身为大王应有的威仪,他几乎都要想要飞奔到兰香苑,飞奔到姜如画身旁。

      赶至兰香苑,却被御医拦在了苑门外。

      “大王,您不能进去,兰妃娘娘马上就要生产了。”白发苍苍的老御医声音颤巍巍地抖着,语气因为长年的心性陶冶而使得和缓有度,但是话语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劝诫。

      “还有多久?”玖阙天有点着急,冷风吹得他冕旒上挂垂在耳边的充耳明珠,左右摇摆,映得清新明晰的晨光比那午时骄阳更加生辉。嘴上问着,初冬即将降临的天气里,额角鬓边竟狼狈地渗出了大似充耳的汗珠来。

      “回禀大王,可能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开始生产了。”老御医躬身答道,因为年纪过大的关系,腰背微微地筛抖如一叶将落的红叶,令人看得心里苦涩涩的。这位大半辈子都献给了大玖王朝王室的老御医不惜自身体衰,要以垂暮之年为玖阙天守候他的妻儿。

      “你们在干什么?”匆匆赶来的春飞雪下了凤辇,来至近前,看到眼前景象眉眼沾染上了薄怒,双颊竟宛如涂匀了水胭脂般,泛着淡淡的桃红,吩咐左右:“来人,快给老御医赐坐!”
      待到老御医坐下,她转向玖阙天,目光犀利地穿透了他的心脏,“大王,你这是做什么?忘记了哀家一直教导你的吗?身为一国之君,即使天地崩摧在面前,也要稳如泰山一般安定。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让哀家失望!”

      “母后!”玖阙天心中岌岌惶恐,撩起蔽膝,缓缓下跪,“孩儿知错了!”

      春飞雪毕竟是个慈母,哪里忍心看自己的亲生骨肉痛苦呢?!

      她看到玖阙天认了错,就上前虚扶起自己的儿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绢丝帕子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生怕儿子着了凉:“知道错了就好。来人啊,愣着干什么?快给大王看座。”

      “母后先坐!”玖阙天往旁让了让,把内侍拿来的包玉龙凤绣墩让了出去。

      正在此时,一名春华宫的宫女急急走来,对春飞雪身旁的女官总管琪言秘密耳语。

      “怎么了?”春飞雪一眼扫到她们的窃窃私语,问道。

      “太后娘娘,”琪言回身贴近春飞雪,压低嗓音,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开国大长公主宁远等候在春华宫请求娘娘觐见。”

      “宁远公主?”春飞雪眼神中透出略略讶异的神采,马上又平复了下去,“知道了,哀家倒要看看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开国大长公主究竟有何事要找哀家!”

      ===============================我是为作者庆生的分割线=========================

      春华宫内,宁远公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颗心感觉像是坐上了秋千,在风中悠来晃去的,七上八下没有个稳准的停处。她只得跺着步子,把淡紫裳裾下一双穿编珠珞绣履上的大红绒球震得好似层层花瓣叠开吐蕊在春日里,竟无意中透露出了别样的风采。

      整整候了半个时辰,杯盏里的茶水翻了几次新,好不容易才盼来了步调稳稳当当,从来不知道慌张为何物的春飞雪。

      “王嫂!”宁远半蹲下身子,万福道安。八重金丝压滚的裙子边幅华丽丽地铺展在青砖宫地上,阳光只是轻轻松松地一散流光,真可比拟御花园中那盛开菡萏的芙蓉池,光色瞬息变化,潋滟粼粼。

      “哎呦,哀家还道是谁在这儿等着觐见哀家呢!原来是咱们的开国大长公主啊!你说说这么急着找哀家,究竟有什么事情啊?”春飞雪漫不经心的笑笑,甚是热络。她保养得宛如少女般嫩笋尖尖样子的双手交叠在腹部,碧惨惨的长袖垂落在黛色无纹的长裾中,缥缈地不是这人间应有的模样与气态。看上去这一笑像是随便寒暄,却恰到好处地隐去了笑容里隐含的其它东西。

      “王嫂,听说兰妃娘娘快要生了?”春飞雪没有示意,宁远也不敢起身,一直维持着半蹲的姿势。

      窗扇半阖,送寒的冷风凄凄瑟瑟,席卷着几片红枫斜飘入内,还未来得及落在地上,便打了个旋,悄然沾匿在宁远宽大的裙裾上。

      “的确,王妹就为此事而来?”漠视宁远身子下蹲的姿态,春飞雪就近捡了一处雕刻展翅飞凤的红木刨花椅子,倚坐下来,面容收敛了笑意,语气转为淡漫“哀家劝你,这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还是打道回府的好!”

      “王嫂,好歹您与我都是王室一门,当真要赶尽杀绝吗?”宁远依旧半蹲着,但早已是力不从心了,小腿肚子的筋打着转,在裙子里面抖动不停。

      “你这是什么话?”春飞雪双臂搭上椅子扶手,描了金凤的银甲死死扣着扶手上高昂起的凤头,风轻云淡地掷出这句话,却明摆出恼怒的意味。

      “王嫂,有些话你知我知,当真要我明说吗?”宁远强咬着银牙,有细密的汗水濡湿了她鬓边零星散落的碎发,一绺绺地粘腻在苍白的面颊上。转筋的小腿抖到连裙子都遮盖不住她的难堪,裙幅抖动更胜那池水徐徐涟漪,波光婉转。这样赌上一口气,赔上繁都紫氏一门的全部身家性命,无非是为了拼杀出一条血路来,好让自己唯一的女儿未来的命运可以有所依托。

      “好啊,你倒是说说你王兄和哀家哪点对不起你了?你王兄对旁人一个个都是铁血冷戾。唯独对你念及血脉亲情,处处忍让于你。自古一山不容二虎,哀家自问对你也是不薄了,你到底想要怎样?”越说越急,说至最急处,春飞雪长长指甲使劲一拧,竟‘喀吧’一声,应声扭断了椅子左边扶手上欲飞冲天的凤头。她左手中指和食指的指甲也掀断了一半,凝稠的血液从指尖伤口处迅速滴下,流入在黛色裙裾上,竟看不出半分血腥颜色,依稀间只是天空中雨滴砸落下来,湿润了土地的模样。都说十指连心,她却不去管那左手上还在流血的伤痛,气势继续咄咄逼人:“要是待你不好,怎会让你嫁入豪门?要是待你不好,又怎会让你女儿入宫?要是待你不好,你说了这些大言不惭的话,又怎会让你仍旧站在这里?”

      “为登王位,将我母妃生生逼死。初登大宝,为了笼络人心,用我换取紫氏一门忠诚。紫氏权重,你为防我,御赐香茗,长饮断绝子嗣,这些又做何说?”宁远恨到极处,索性不待春飞雪让她平身,自己就站直了身子,裾幅上的枫叶终于蹁跹投入了青砖地的怀抱。她立眉横视:“我小心谨慎了整整大半生,换来了什么?甚至换不来我女儿的幸福!”

      “倘若你是你王兄,或是你是哀家,你会怎样做?”春飞雪也站了起来,将参染了缕缕血迹的红木凤头扔在宁远珠珞穿绕的丝履旁,“胜者王侯,败者寇。既然输掉了命运就要认命。做了阶下囚,已经将命运放入了别人的手心里,你还能得到怎样的选择?你王兄仁慈到让你活命,让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你不要过于得寸进尺了!”

      一番话凌厉到让宁远搜肠刮肚找不出任何词句来回答,凝噎在当场。

      春华宫一时静到了极处,只能听到春飞雪伤处的血坠落在光洁的地面上的‘滴答’声。

      这时,琪言不拘小节匆忙进来,在春飞雪的耳畔耳语了几句。

      春飞雪刚刚还是浸淫在冰湖雪光里的凤眼滑转了一轮,渐渐倾泻出迭迭的斑斓和暖。她走向宫外,经过宁远的时候,停住脚步,眼神通亮的惊人,话语柔绵温软下来:“兰妃生了个大胖小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就叫皇朝吧。呵呵,玖皇朝,佑我大玖皇朝万世基业!”看着彻底失去气焰的宁远陡然惨白得透明的面颊,她咀嚼出了无比淋漓痛快的滋味,“忘记说了。大王只把轻影当作妹妹看待,一心想要为她寻个好人家,根本就没有宠幸过她。一次也没有过!”说道最后,话头成了三尺的青锋毫不留情地没入了宁远胸膛,一举残忍地折断了她生命中最渴望的希翼。

      弃下千算万算始料不及的宁远,春飞雪迈步出了春华宫,侧头不带任何感情地吩咐琪言:
      “凡是听到哀家与宁远公主谈话的内侍宫女禁卫,一个不留!”

      琪言心里颤得发慌,不敢去瞧春飞雪,只将头垂下,眼睛失神地盯着地面,应声称是。

      嘱咐完毕,春飞雪登上凤辇赶去兰香苑。

      ========================我是庆祝六、一儿童节的剧情分割线========================

      赶到兰香苑时,已过日跌。顾不上传午膳的春飞雪,看到玖阙天手中擎着一个包裹织有天鹿、辟邪图样明黄缎子的婴儿时,一扫满身的倦意,煞是惊喜。她边埋怨玖阙天,边轻手轻脚地接过的婴孩:“大王,都当上父王的人了,抱小孩子怎么不知道怎么抱!像这样,要用右手放在婴孩的颈部和背部相接邻处,左手托着他的腰部下方。”做完示范,又用左手轻轻地拍了拍熟睡在她怀中的婴孩。无论是谁,若是不相识春飞雪,看见这一幕,都不会相信她就是那个权压朝野、拥有铁血个性的春飞雪。

      “母后,寡人小时候,您也是这样抱着寡人的吗?”这种感觉妙不可言,好像有根轻盈柔软的羽毛从头顶一路拂过脚跟,拂得人通体舒泰,舒服进了心底深处。

      “呵呵,对啊,那时你也像他这般身子小小的、软软的,安静地躺在哀家的臂弯里,对于哀家来说,拥有了你比拥有世间万物都要重要。你是哀家这一生唯一的骨血!”玖阙天第一次听到春飞雪说出这么感性的话语,一时间他仿若看见母爱的光辉笼罩在母后的身上,暖烘烘的洪流就在这时间停驻的刹那侵蚀蔓延了他整个心脏。

      也许,他的母后真的为情痴狂到了迷失神智的地步。

      也许,他的母后真如世人所说那般暴虐成性。

      也许,他的母后视天下人为苟且蝼蚁。

      那又怎样?

      至少对于他玖阙天来说,环顾整片神州大地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够像春飞雪这样无偿地爱着他。

      足够了……

      这,就足够了……

      “母后,您说为他取个什么名字好呢?”玖阙天有太多太多的感慨想要诉说给他的母后听,可是纵有千言万语到了唇边却不知该说哪一句。只得收起满腹心事,换上孝子应有的恭谨,转换了话题。

      “这个哀家早就想好了。不如就唤作皇朝吧,愿他的到来能够佑我大玖皇朝基业万世不倒!”春飞雪眉目飞舞,唇角上翘,灿如春华,倾情一笑竟可以融化冰雪。

      冷风习习而来,落枫,肆意地狂摇着身子,触目惊心地红,恐怕想要在这虚耗殆尽年华的最后,留下极尽的绚丽。

      “玖皇朝……好名字!就唤他玖皇朝吧!”自父王薨崩之后,玖阙天就再没见过母后如今天这般毫无顾忌地开怀而笑。只要母后能够高兴,怎样他都愿意为之去做。想着,他也跟笑了起来,露出贝壳般齐齐的牙齿,闪闪发亮。

      春飞雪将怀内婴孩交与乳母,走进兰香苑寝室。

      忽略室内一干行跪礼的稳婆、宫人,径直来到床边探看兰妃姜如画。

      外面的一切仿佛都与姜如画没有了关联。

      她乱蓬蓬的鬓发枕着的紫红铃兰香枕,更衬得一张曾经红润莹洁的面目失了血色,灰白地犹如抹墙的湿泥。张着眼周青晕圆圆的眼睛,毫无神采地瞪着床顶垂下的石榴红如意流苏,傻怔怔地。

      “兰妃,做得不错!”倾着上身,春飞雪碧惨惨的长袖落下,叠堆在姜如画盖着粉罗销金锦被的胸前,一只冰冷冷的嫩笋柔荑更是搭在了她塌陷的左颊上。

      “太后!”姜如画费力地转了转一轮失去生气的眼珠,好不容易找到了聚焦点,这才反应了过来,“妾身还活着?”

      “当然!你很争气,为我们大玖王朝开枝散叶!”春飞雪柔声细语地说道,“待会儿,哀家决定跟大王商量一下,封你为后!”

      “太后!”姜如画使劲想要抬起身子,却重重地倒在锦衾上,“妾身……”一句‘妾身’刚刚脱口而出,泪已纷纷滚跌出了眼眶。真的就是应了那句话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哀家懂!当务之急是好好将养身子。哀家就喜欢像你这样贤良淑德的孩子,嘴上不用多言多语,行动是一切最好的证明。”收回长袖,春飞雪隐隐含着笑音说道。

      月余后,大玖王朝阖宫上下,全部换上红纱金蒙,普天共同欢庆。

      钟声遥遥响起,更迭缭绕,一声更远似一声,肃穆而悠远。

      那是姜如画登临一生中权力的巅峰——母仪天下!

      ================================本章完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如画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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