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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白塔备忘录 ...

  •   我好奇人们为什么要接吻。【】是为了最后那几秒美妙的一刻,这很好理解,我相信如果没有高潮,很多人是不会乐意进行这种单调乏味的行为的。我本来以为接吻就像互相致意一样,是一种人们约定俗成的无声的话语,但现在我发现我可能错了——我最近不小心撞见了我的一位年长的朋友在一个隐蔽的房间和我家里的一个女仆拥吻,无疑这种嘴唇相亲的简单行为给予了他们两人巨大的愉悦,以至于过了很久他们都没发现我的存在。

      可是它为什么会带来这等程度的愉悦呢?难道是因为舌头和嘴唇的触觉比较多吗?可手指不是比嘴唇和舌头更敏锐吗?为什么情侣们不互相握手来得到满足,而非要用嘴呢?

      我为此又去翻了很多书,可无论哪本都没给我明确的答复。我也试图去询问当事人——可他却因为我提及此事甚为不安,就算我屡屡保证了我的意图也不行。为了不断送我和他的友谊,我只好闭嘴了。但这个问题实在让我深受困扰,寝食难安,我只好斗胆来给您写信,睿智的白塔法师。我希望我的问题没有冒犯到您,您凭您的心意决定是否给我回信吧,我无论如何都毫无怨言。

      以我最诚挚的祝福问候您。

      您年轻的朋友,

      帕雷萨·海泽拉姆

      ——

      亲爱的帕雷萨:

      您的问题十分有趣,角度之新颖我闻所未闻,恕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您的问题。我唯一能建议您的是:找一位您喜欢的绝代佳人,试一试和她亲吻。要是您的困惑没有迎刃而解,那么请您暂且放下这个问题。三年后您二十岁,如果您依然坚持现在对亲吻的看法,我想我们到时候可以再谈这个话题。

      您忠实的朋友,

      柏蒙特

      ——

      (来自柏蒙特致帕雷萨的信)

      不管您信还是不信,我想告诉您,您是我到目前为止认识时间最长的朋友,在我所拥有的所有感情中,我与您的友谊最为深厚。与您呆在一起让我愉快又自在,我相信您也这么觉得,虽然我们的观念有诸多差异,但是毫无疑问,我们可以互相理解,并且在这世界上所有人中,我们是最能理解彼此的那个人。

      ——

      (来自帕雷萨致柏蒙特的信)

      什么?原来我九岁时就见过他了?真是难以置信。我当时记得的只有您……您和另一个我觉得很庸俗的游侠。那就是他吗?难以置信,我只能重复这个词,难以置信。我不知道该如何向您描述——他在现在的我眼里那么美,那么独一无二,那么无与伦比。

      ——

      那像是一种崭新的感官被开启了,全新的世界在我面前徐徐展开,通过他,他是我的第二双眼睛。曾经令我大为不解的谜团迎刃而解,他是一切谜题的终极答案。

      ——

      我有的时候想,这对法尔蒂娜如此不公,他对我的重要性竟已大于了她。而这原因不是因为别的,仅仅就是由于:她是一个人,而他是一头龙。

      我很难宣称,如果它是一个凡人我仍会拥有现在的狂热。我的心在我自己面前向来明明白白毫无遮掩——我爱慕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是龙,因为它优越于我们所有人。我匍匐在它脚下,因为它的身份令我由衷畏惧,令我真心仰慕。

      ——

      “我觉得文明社会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强行抬高了人的价格——您也知道,在自由的市场经济下,奴隶可以低廉到什么地步。”

      ——

      “这代价未免太过高昂了。”

      ——

      (帕雷萨致柏蒙特)

      我喜欢她能博得一个仁慈善良的好名声,但如果她真的仁慈善良——您知道,我鄙夷那些心地柔软的人。

      ——

      我认识您时,您已经有五十岁了吧?神眷真是神奇,您现在和我第一次见到您时一点没变,而我却大变了样——从九岁稚童变成挺拔的青年,我还会继续变,变成衰朽固执的老人,像我父母那样讨人嫌。明明他们年轻时都是很有魅力的人啊!可我现在却巴不得他们早点躺进棺材里。我希望您不会为了我的这句话而责怪我——法尔蒂娜就责怪我来着。我不小心把一些关于老伯爵夫妇的不恰当的话对她说了出来,她大惊失色,喋喋不休地想要说服我他们虽然把他们曾经的优点丢得一干二净也仍旧值得最起码的尊敬。

      幸运保佑,我糊弄过去了她。虽然言不由衷于我正如呼吸一般必须,但我还是要为这必须的“呼吸”感到厌恶。她相信我被她说服了,因为她说,要是我老了以后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这是必然的,我爷爷就可怕极了,我曾祖父据说比我爷爷还让人难以忍受,我的姨婆出了名的尖酸,不管他们年轻时有多少美名,大家最后都会开始巴望他们早点去死,这也许是我们家族的传统),我肯定不希望我们可爱的小雷蒙娜将来对她的丈夫说,她希望我早点去世。我跟她说她说的太对了,我要痛改前非,在人后也尊重我那一对好父母,为我们的小雷蒙娜树立一个好榜样。要种下一颗善良的种子,结出一颗善良的果子。我真不忍心告诉她,我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别说我的孩子在我背后诅咒我早点去世,就算她亲自动手来杀我,我也不会有什么触动。死人都是些失败者,他们生前——不管之前怎么样——在他们生命最后一刻,他们毫无疑问是弱者,是次品,是无能的人,他们就该被淘汰,把权柄让给那些生机勃勃正当年的人。要是我被我的孩子杀了,我的好胜心当然要令我愤怒和不甘,但那是因为我好胜。我不相信人们口口相传的法则——子女要屈从父母,弟子要屈从老师,臣属要屈从领主,人要屈从神——当然,这世道大部分情形都是这样,但现象和法则是两回事。我承认的法则只有一条:弱者要屈从强者。

      法尔蒂娜不这么想。这是她另外一个让我着迷的地方,我的妻子的善良总让我吃惊,我原以为她如此愤懑,充满对自己处境的不甘,必然是恶毒的,必然会希望着把这种恶毒喷洒到她遇到的每一个人身上。没想到她居然不是。

      要是雷蒙娜像她一样——其实我有点不能想象。我挺期待。我们正计划要中断我的家族和她的家族一直以来信奉的教育孩子的模式,去探索一种全新的思路,养一个全新的孩子。她不要太像我,也不要太像她。不过她会变成什么样呢?我也不知道。让命运去决定吧。

      我一如既往想念您,我的朋友,祝您在外海的航行一切顺利。

      您忠实的朋友,

      帕雷萨

      ——

      “我写过那些话吗?”伯爵躺在舒适的扶手椅上,对法师笑着说,“我不记得了……我那时很年轻气盛,我现在过了那个年纪,就觉得那些岁月像梦一样叫人回忆不起来了。”

      ——

      “我喜欢来看你,并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一个实验观察对象。”法师说。

      “对不起,这话冒犯你了,”伯爵立刻说,“请你原谅,我并不是觉得你不是我的朋友……但我确实对你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除了作为观察对象。”

      ——

      “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光很愉快,”伯爵说,“同时让我觉得我在荒废人生。”

      “因为你看不起他。”

      “不,我还没有资格看不起一位半神。”他顿了一下,“我看不起我自己。”

      ——

      (帕雷萨致布鲁德)

      我要告诉您的是,欧兰公爵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死了也无妨。他不死当然有值得利用的地方,但他死了更好,哪天他死,整个雷诺西斯都要好好庆祝一番。现在不庆祝,以后也要庆祝,而且是我们的小莱昂王带头庆祝——只要我们保护住他头顶的王冠,等待他长大成人,长成一个如同先王当年那样英勇强壮的小伙子——他肯定会为他的母亲报仇,要把他这位舅公从坟墓里扒出来挫骨扬灰——我亲爱的布鲁德,欧兰公爵谋杀王太后是我都知道的事。

      ——

      欧兰公爵一把年纪还有个妙龄女儿,这女儿的母亲年纪也不大——让我感叹感叹,我是小地方来的,我见识少我知道,您不要急着教育我。我有的时候想,男人们喜欢妙龄的姑娘到底是因为她们真的有不可多得的妙处,还是只是必将衰老死去的人企图用眼前属于别人的青春来追回自己的青春——说真的,我既不觉得小姑娘比老姑娘好多少,也没感到和她们在一起自己有多年轻。宁愿在战场上追回我的青春——我觉得您也是如此,布鲁德将军。

      ——

      (帕雷萨致柏蒙特)

      我快把我出生到现在积累的所有恭维话都耗尽了——那些故作矜持又沾沾自喜的公爵和侯爵们。但我还是得感谢他们的自以为是,因为这让我有机会把他们全都拴上狗链。

      ——

      您觉得娶欧兰公爵的女儿不是个好主意吗?我从各方面想了一遍,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除了那个谁那边。你觉得要是以后他生起气来我争辩说我没睡过她,他会消气吗?

      ——

      您怎么会觉得我不知道什么是嫉妒。我嫉妒死了!他有过的情人可能比我领地的所有人加起来还多,而且那些人有的已经死了,有的正在死。我也不过是那些正在死的人中的一个罢了!我是他生命里微不足道的一小会儿,他在我在的时候会眷恋我,我死了他就会走过我,连哀悼都不会有——你见过他哀悼过哪个死得不能再死的凡人没有?

      ——

      我会梦见他,您知道吗?不管梦里的我是童年、少年、成年、老年,不管梦里那个我是帕雷萨·海泽拉姆还是别的什么异想天开出来的身份,只要那个我遇到了一个爱人,那个人一定会以他的形象出现,就算一开始不是他,很快也会变成他。

      我究竟爱不爱他,姑且不论吧。反正,只要任何人谈起爱,只要我自己想到爱,在我的头脑里与这个字眼相连的,永远都是他。

      ——

      (布鲁德在帕雷萨被博德杀了后致一个贵族)

      我明明白白地写给你,你大可以向诸公宣扬开去:我,卢文堡的布鲁德,要求为我死去的朋友帕雷萨将军,向那个卑劣的凶手复仇的权利。这要求正当合理,这权利不容剥夺。诸神也将支持我谋求正义。

      ——

      (徳伊尔加致拉德利)

      拉德利,我热爱我们的家乡。但我们也必须承认,那儿随着我们领主的死去已经永远凋敝了。你指望着什么?在百花城战战兢兢自顾不暇的雷蒙娜小姐有朝一日回来继承领地?别做梦了。就算她不被发配到北地,安娜亚特夫人也不会放她回海勒堡。你不能想象帕雷萨之女的身份意味着什么——是的!这就是讽刺之处!世人给泥土下的他和雷蒙娜小姐虚伪的荣华,而我们在角落里碌碌无名活着腐烂——我知道你恨欧兰公爵,但不可否认的是,欧兰公爵可以给你前途。你看看那个号称和我们的好领主大人是挚友的卢瓦耶大人——他大张旗鼓地杀了博德,一人一刀把这叛徒的血放光,说这是他的同态复仇——然后对真正的幕后元凶呢?

      博德死了,仇恨到此为止吧。拉德利,其实仔细想想,你根本没必要为帕雷萨做这么多。看看他是怎么对你的,怎么对我们所有人的?当然,我鄙夷博德的背叛。但是,真的,你不能否认,他大概是被他逼到不能再忍了。

      我最几个月前路过一个我发了誓不能透露的地方,遇到了博德的妻子,带着她未成年的三个孩子,改名换姓艰难度日。我给她留了一些钱,许下一个空荡荡的承诺,我会帮她寻找休。

      拉德利,我感到……

      你也有你的玛琳娜,你的两个孩子一个十一岁,一个十二岁。先前你被帕雷萨打击,没人能帮你。现在,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忍心让你的妻子和一双儿女跟你一起受苦吗?你甚至不能对他们说:这份苦是我们该尝的!你和马丁不一样,你没有任何不义之处,你只是太过正直。可是我的朋友,如果一个人太过坚持他的正义,反而比那些行了不义的人落得的下场还惨,那这份正义要来何用?你拿什么教育你的孩子,让他们不觉得不义是好的,而正义是坏的?

      我言尽于此,希望你好好想想。

      徳伊尔加

      ——

      “那是我的母亲。”他终于说话了,雷蒙娜仔细观察着他的眼睛,在昏暗不清的夜色里,她觉得休的眼睛里有泪。

      “你不敢去认她。”她说。

      “别告诉奥兰德,好吗?”他垂下头,抓着她的手。一种卑微而恳求的姿态。

      雷蒙娜没有回答。她向来不会对他的请求有任何回答。

      ——

      “说真的,我同情你,弟弟,”谢尔诺说,“娶了那样一位妻子回家——你知道你的夫人和你的骑士有私情吗?——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不知道,弟弟。谁能料想到呢?——她和她杀父仇人的儿子在床榻上耳鬓厮磨。”

      ——

      “我以为你比我更清楚,我为什么娶她——在你阻止我们完婚却失败之后。再见,哥哥。”

      ——

      “公爵夫人疯了。”奥兰德说。

      “公爵夫人没疯,”他的妻子对他说,“公爵才是真的疯了,在这一切发生之后,把它交给了你。”她把那枚北地之主历代传承的冠冕从天鹅绒的软垫上拿起来,戴在丈夫的头上。

      “因为我对公爵说:”奥兰德面无表情地告诉雷蒙娜,“如果他不给我,我就像杀了谢尔诺一样杀了妈妈。”

      ——

      “你把安德烈教皇当作你的榜样,但我可从来不欣赏他们这样的人,把一切当成商品明码标价。我,作为一个被人为了更大的利益抛售出去的人,告诉你,你选了一条痛苦肮脏的道路。”

      “但我们会让世界变得不一样。”

      “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变得不一样,”雷蒙娜轻蔑地说,“不是我们掀起了风浪,而是我们选择去站在风浪之上,而不是风浪之下。”

      她看着奥兰德,突然甜美地笑起来:

      “您以后只在我面前时,可以尽情哭,陛下。”

      ——

      她站在枢密院的阴影里,分享了丈夫十余年的权柄。在皇帝逝世后,她从阴影走到台前,直接带上了丈夫头上的王冠。在如日中天时她把姓氏改回海泽拉姆,可姓这个姓的其余人没有一个走到权杖的近旁。我们可以确信,她用她的美色笼络了她的支持者——从休·麦卡维到勒文·卢瓦耶,没有哪一位忠诚的情人被这位残酷的女皇怜悯,得到善终。

      ——

      “要是人们对她的生平经历没有更下作的说法,”约翰对小法师说,“我要反过来嘲笑世人的想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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