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纸》镜台

19、一个恶趣味的故事

　　你很胖，好吧，也不是特别出奇的那种胖。但是在一个对女生的体重要求普遍在四十千克的时代，你很胖。
　　你有白皙柔软的皮肤，可下面那层脂肪让你看起来像个吹胀的气球；你乳量可观，但现在的审美趋势是追求平胸的冷性感；你面容姣好，那张美丽的五官下的双下巴让人难以侧目。你胖，所以你丑，所以你丢人，不接受反驳。
　　你的前男友，也是你的第一任男友，因此羞辱你。他曾经爱你，但当他发现带着你这样体重的女孩儿出门——哪怕你脸蛋漂亮，性格柔软，忠贞不二——只会给他带来嘲笑后，他就不爱你了。反正你觉得他不爱你了。他从光明正大到拐弯抹角，从好言相劝到阴阳怪气，他要你去减肥。
　　你也不是没试过。只是没成功。要是减肥那么容易，天底下都是四十公斤重的姑娘了。
　　所以有一天，当你的男朋友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开玩笑地口气说正在吃牛排的你“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怪不得怎么减都还是肥婆”的时候，你爆发了。你泼了他一整杯酒精饮料，和他一刀两断。
　　他曾经挽留你，但是一个月后，他和一个五十公斤的妹子在一起了。你看了一眼朋友圈的照片，终于把他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半年后，你遇到了现在的男朋友。
　　你现在的男朋友和你的前男友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高出太多了。他实在太好了，好到你总觉得这是个梦，虚幻，不真实。
　　你现在的男朋友英俊，高挑，帅气，走到哪儿都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你从来不担心他混在人群里你找不到他。他比你高一大截，体重比你少一大截。他的背景很好——家境优渥，名校毕业，履历经验，分明就是要拿着走上人生巅峰当人生赢家的剧本。
　　所以你百思不得其解。
　　你觉得人生赢家旁边应该站着的也是人生赢家。自然，现在人生赢家的定义多样化，一个女生的价值不再取决于她的身材和颜值——可你，就算抛掉你的体重，你也自知一百个你都够不上人生赢家的高度。
　　他为什么会看上你？
　　是他追求的你。
　　你们的相识是个偶然，你们互加了微信——鉴于你微信上有几百人，大部分都只是互扫名片连点赞之交都算不上——你以为你之后不会和这个男人有交集。但他很快开始找你聊天。一开始是尬聊，最近怎么样，吃饭了吗，晚安。后来——你们在一起后他告诉你他花了几天时间研究你的社交动态记录——他找到了你的兴趣，他总能勾起你谈话的渴望，你们的聊天记录越来越长，于是，顺理成章的接触，见面，约会，你们在一起了。他风趣，体贴，优秀，他向你告白，你无法拒绝，哪怕你同时忐忑不安，疑心着那个困扰你的问题——他为什么看上了你？
　　可以说你是自卑吧。前男友给了你太多阴影，或者不仅前男友。你的父母，你的同学，路人的眼神，网络的舆论，所有一切都是压在你肩头的稻草，共同向你宣告一个事实：你胖，你丑，你不优秀，你不配被爱。
　　你配不上你的前男友，所以他离开了你。你扪心自问，你配得上现在这一位吗？
　　你觉得你配不上。
　　你在他面前自惭形秽，你崇拜他像仰望恒星的光辉。你觉得他太好了，他的每一根头发都是金子做的，他的心是水晶，他是天使——他从来不会评价你的体重，拿你臃肿的身材开玩笑，他从来不会对你裹着过多脂肪的身躯露出嫌恶的眼神，他温柔地亲吻它，他告诉你要对自己充满信心，旁人的言语不值得在意。
　　天神俯身屈就，祂的光落到你身上。你感到自己不值得这温暖的光；然而你也感到你爱他，你愿意做一切留住这光。
　　你决定减肥。
　　好吧，这又回归老话题。你决定减肥。你还是不满自己的体重，虽然你的男朋友告诉你一万遍不必在意它，甚至要为它骄傲——可你决定减肥。
　　下定这个决心还多亏了你男朋友，他教会你很多，他提升了你。在他之前你以为那些优等生，那些精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现在，在他的影响下，你学着转变。制定计划，实施计划，达成目标，总结反思。你开始干这一类的事情，有实效的事情，而不是在嚎丧中浑浑噩噩浪费时间。
　　你没有把你减肥的计划告诉你的男朋友。他刚好要出差，很长时间你们俩见不着面。你决定要在他回来时给他这个惊喜，你决定把这同时当做你减肥的动力——你必须减肥成功，你想要看到他为你露出惊艳的表情。
　　运动，节食。你上一次失败是因为你无法坚持又不够科学。现在你查询了很多资料，请了一位教练，报了一个减肥课程每天不放松。你的成果很好：你有了和原来相比苗条多了的身材，你再也不用担心以后见到你男朋友时，脑子里那个盘旋不去的“肥婆你配不上他”的声音了。
　　为了瞒过你男朋友，你真的斗智斗勇。你在发自拍时截取头部，避免视频聊天用语音和他通话，后来你甚至对他说你的前置摄像头坏了。
　　你也没料到你竟然成功的这么彻底，你平日里心细如发的男朋友这回一点都没察觉，下飞机时还以为来接他的仍旧是那个胖姑娘。
　　他在认出你时，完美的诠释了什么是“不可置信”。你当时过于高兴，所以没能发现他的“不可置信”里没有高兴。
　　在回去的路上，他几乎是一言不发。而你以为，这是他旅途劳顿的结果。
　　在出租车停在你们同居的房子前，他有气无力地对你说，他突然想起公司里还有点急事要处理，让你先回去吧。
　　你终于觉得不对劲。但你没有当场问出。你想，万一他确实有急事呢？反正你们之后总有把问题好好谈一谈的时间。
　　你走了。
　　你进屋后，接到了他的短信。
　　对不起。
　　——这是他发来的第一条。
　　我们分手吧。
　　——你差点没握住手机把它摔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我要重新定义美的概念。男主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