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一个变态为了爱决定当平凡人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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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哈克在下游找到了总队长大人。罗门躺在浅浅的溪流里，水流推搡着他的身躯，他的手臂和手臂上的护甲一次次撞向一块凸起的岩石。轻浅的月光照在他的铠甲上，和溪水一样，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哈克大步跑过去。“大人！”他急切地唤道，“大人！”
他的长靴狠狠踏进溪水，溅起晶莹的水花。他扑通一声跪在溪里，膝上的盔甲和溪低的鹅卵石猛地相击。年轻的圣骑士把长官的上半身从水中抱起。罗门眼睛紧闭，脸色苍白，唇色发紫。
得赶紧呼叫马夏尔，哈克心想，赶紧呼叫他：罗门大人在这里。他正要摸他的徽章，动作却突然顿住。
溪水带着寒意从盔甲的缝隙流过哈克的皮肤。他突然发现，他怀里的罗门大人和这溪水一样冷。
哈克没去拿徽章，而是哆哆嗦嗦褪下他的手套和腕甲，手指贴上他的长官冰凉的皮肤，没有呼吸。
不，不，不，很多看起来死了的人其实都没有死透，哈克小时候就知道这个道理……他把长官的头盔褪下，摸上他的太阳穴。
没有脉搏。
一只啼乌从他头顶掠过，飞向幽暗的密林。它的叫声回荡在寂静的森林中，这传说中死神的使者仿佛在高声宣布：他的长官，异端审判所搜查队总队长，帕萨梅的罗门，死了。
哈克茫然地抬头，冷清清的月光洒在夜晚的森林里，冰冷而无情，就像那个女巫的眼睛。那个女巫，那个银眼睛的女巫！她把罗门大人杀死了，罗门大人死了！
死了？
哈克的视线重新落回长官的尸体上。他看起来明明和生前一样！威严的神情，微皱的眉头，坚毅的脸庞，柔软的褐色卷发，现在它们湿漉漉贴在他的耳边。
“大人，您醒醒——”
只有夜风回应了他的呼唤，它自远方而来，吹响静谧的树林。
哈克眨眨眼睛，泪水从他年轻的脸上滑落。
罗门大人死了。
不，他纠正自己，罗门大人牺牲了。罗门大人在与异端的战斗中牺牲，是光荣的，他将回到神的国度，拥有永恒的安宁与荣耀……可是哈克又想到，他再也不能接受罗门大人的指导，再也不能跟随在罗门大人身后，再也见不到那双严厉的铁灰色眼睛，再也听不到那冷静的指挥和命令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存在罗门大人了。他失去他了。他永远失去他了。
他哭了。
“你为什么哭泣？”有个声音在他心里对他说，听起来像是教养院的训诫修士，“他是你的长官，你的引路灯，现在他被邪神的巫女刺杀，永远熄灭了生命的火光，你怎么能软弱地跪在这儿哭？站起来！去找你的战友，去找那个女巫！手刃你的敌人，用她的血绘出光明的赞美诗！”
是的，他想，他应该这样做。
哈克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怀中的尸体拖住了他。罗门大人那么沉，罗门大人的尸体那么沉！他站不起来了！哈克低下头，目光触及罗门的脸庞，眼泪更加不可抑制。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在无尽的悲痛中，他缓缓抱紧长官的尸体。他从未和他离得这么近过。他竟然从未和他离得这么进过！哈克把下巴搁在罗门的肩膀上，放声大哭，哭得歇斯底里，哭得不顾一切。这不是圣骑士该有的样子，他知道。可是管他呢。罗门大人死了啊？罗门大人死了啊！
此时的圣骑士不像一个男人，更像一个孩子，他哭着，喊着，发泄着——为什么罗门大人死了？他怎么会死？他不应该死？帕萨梅的罗门，武技超群的长官，那么多战斗他都能化险为夷，那么多异端都被他成功抓获，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
他不想失去他！
“让他活过来！”他带着哭腔喊着，“让他活过来！神！求求您！让他活过来！”他一连喊了好多声，他以前从来没真正相信过光明神的存在，现在他却希望祂是真的。他想起圣堂里的牧师讲述的神话，那些复活的神迹——光明神，请您眷顾我吧！请您怜悯我吧！请您为我之前的不敬惩罚我吧！但是求求您，让罗门大人活过来，让他活过来！
但是光明神没有回应他的祈祷。只有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
祂不存在，哈克想，祂果然不存在！
最后一丝希望落空，他感到心脏一阵抽痛，令他想蜷缩起来。他把罗门抱得更紧了。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什么，罗门大人死了，哈克感觉他的未来随着他的死永远蒙上了尘埃。
这是荒谬的，没有人的未来会因为某一个人的死而灰暗。但哈克此刻就是这样觉得。他甚至没有觉察出这种感受的荒谬之处。他像一只被拔掉爪子的幼兽，一边流泪，一边抽泣，一边低语“让他活过来”，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已经知道罗门不会活过来了，他已经知道没有真神降下神迹，但他仍然在低语——他只是在发泄。
“让他活过来……”他喃喃着。
然后有人回答了他。
“好啊。”
水花四溅。哈克抱起罗门的尸体转了个身，他小腿的肌肉绷紧，随时准备跳起抗敌。腰间的长剑已经抽出，闪着寒光的剑尖直指来者。他刚才哭得太厉害，此刻仍然在抑制不住地抽噎，但他脸上那种哀痛欲绝的表情已经被戒备和杀意取代，他虽年轻，眼神却如狩猎多年的猛兽，专注地盯着这个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女人。
她不是那个杀死罗门的女巫，看起来却比那个女巫更像异端。这个女人有一头漆黑的长发，微微卷曲着披在后背肩头。她的容貌很美，若是被人摹下必能成就一幅名画。她的五官线条明朗，有些雌雄莫辨，若不是听见过她的声音，哈克或许会在某个瞬间把她误认为男性。这个陌生的女人披着一件纯色的天蓝长袍，领口别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她内里大概穿着白衣，因为哈克看见她手腕处露出白色的窄袖，上面似乎还缠着藤蔓状装饰。
令哈克觉得奇怪的是，这个陌生女人的长相有点肖似罗门大人。
“我能让他复活，”这女人似乎并不在意指向她喉咙的长剑，“让他分享你的寿命。你愿意吗，哈克？”
她知道他的名字！
“你是什么人？”哈克问。
“这是个复杂的问题，”女人回答他，“牵扯到哲学、神学、魔法学和历史。严格来说，我并不是人。当然现在这些并不是重点。哈克，你的罗门大人死了，再多浪费点时间，就真的再也救不回来了。”
女人说完向前走了一步，哈克惊讶地看到他的剑轻而易举地没入她的胸口，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幻象？
但接着，这惊讶变成了惊恐。
这陌生的神秘女人弯下腰，伸手抚上哈克的脸颊，哈克清晰地感受到那柔软的手指沿着他的下颚划过的触感。他像触电一样向后一躲。
“你是——什么？”他眼中只剩恐惧。
女人的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她不回答他的问题，依旧重复她最初的话语：“我能让帕萨梅的罗门复活，让他分享你的寿命。这意味着你的寿命会缩短一半——你愿意吗，哈克？”
她和他靠得如此之近，哈克能清晰地看到她眼睛的颜色——铁灰色。
他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觉得她长得像罗门——那双眼睛！简直和罗门大人一模一样！
她到底是谁？
或许是灵感使然，或许是神意趋势，一句歌声突然从哈克的记忆深处浮现到脑海里：
蓝衣的爱神用那人的眼睛望着你。
真相在那一瞬间击中他。
“爱神……”他喃喃说。
蓝袍的女人向他点点头。
邪神。这个词在圣骑士心中浮现出来。
“你愿意把你的寿命和罗门共享吗？”爱神依然问他。
“她是邪神！”戒律修士的声音再次在哈克心中响起了，“你是光明的信徒！别受她的诱惑！”
哈克咬牙，闭上眼睛。神原来真的存在，他心想，可不是光明真神，而是邪神……和邪神做交易，典籍上说，都会不得善终……
“再犹豫，”爱神柔美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她似乎是直起身了，声音越飘越远，“死就要把罗门带到虚无里去了。那样一来，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哈克。”踏水的声音响起，爱神在走远。
“等等。”哈克连忙睁开眼睛。爱神优雅地转身，微笑望着他。
愿意。这个词就在舌尖，但他吐不出。有个念头阻拦了他：罗门大人会怎么想？罗门大人是最虔诚的真神信徒，如果他得知自己被邪神诱惑把他复活——他——
“你的时间所剩无几。”爱神开始变透明。
所有迟疑烟消云散。
罗门死了。
“我愿意！”哈克大声说。
爱神对他微微一笑，但下一刻，她像飘散的薄雾一般消失在空气中。树林静悄悄的，溪水潺潺流过，哈克几乎怀疑自己刚才做了个梦，现在他醒了——他抱着长官的尸体，溪水之中，后悔的感情淹没了他。
你这个蠢货！他在心中痛骂自己。你错过了机会——你为什么不早点答应？现在连邪神都走了，罗门永远死去了！让训诫修士永远闭嘴吧——光明神不存在！真神不存在！除了邪神，没有任何至高无上的存在关注你的不幸！
哈克的眼泪再次流下，他几乎要继续痛哭起来。
但突如其来的风声止住了他的悲痛。狂风袭来，风速快得令他几乎窒息，溪水疯狂地随风涌动，仿佛正在沸腾。在树叶和枝杈的欢快的摇曳声中，圣骑士听见那柔美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好。”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一个变态为了爱决定当平凡人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