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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   目送汽车往布拉格市区的方向驶去,直至看不清涂在车尾的广告喷漆。Seth挽着萨缪尔,在她的指引下踏上一条坑坑洼洼的车道,朝着她那座薄荷绿的简易移动房走。他们花费了将近一刻钟才看到移动房的轮廓,以及房子后面围起来的菜园。
      “我在菜园里种了西红柿,上个月熟了。”萨缪尔说,“九月份播种了土豆,下个月成熟后可以做薯饼和土豆泥。我还种了甘蓝,夏季育苗,秋冬收获,不知道结果如何。”
      “你种花吗?”
      “当然种,不过养在房子里,只有两三盆。花太娇弱,需要精心呵护。”
      “你一个人住会不会寂寞?”
      她若有所思地瞧着他,说:“以前不会,现在会了。”
      “萨缪尔,我说件事你别生气。”
      “你说吧,我看情况决定要不要生气。”
      “我三天后要去巡演,在波兰转一圈。火车上那会儿,Nergal发了条信息。”他俩为了节省时间,干脆坐火车一路直达布拉格。
      “我想想,嗯……算了,我不生气了,你都带我出去玩了。”
      这姑娘太可爱了,Seth默默感叹。而且好脾气。
      看向她的菜园,Seth说:“收土豆的时候可以喊我来帮忙。”
      “我要给你做薯饼吃,做一大袋,带回去给你的队友们尝尝,告诉他们:‘嗨,这是我的女朋友做的,知道么,土豆是她亲手种的’。”
      “如果你再种点水果,我们能开茶话会了。”
      “我会做水果馅饼,你要吗?”
      “哈,你真要准备下午茶了?”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抵达移动房的门口。萨缪尔站在薄荷绿的小门前,双手搂着Seth的脖子,微笑:“Patryk,你知道的,我很想留你过夜,顺便做点我俩都喜欢的事。”
      “Having sex?”Seth故意问。
      她瞪他一眼,说:“看电影。”
      “小姑娘,你真不想在电影之后做点别的事吗?”
      “天哪,你的思想好肮脏。”她装作生气的样子,“我可受不了这样的男朋友。”
      Seth低头亲吻她,她放松地抵着门板,沉迷于与他的亲密接触中。过了片刻,Seth松开她:“再吻下去的话,我今天就走不了了。”
      “我真不想让你走。”她抚弄他的金发。
      “萨缪尔,我会回来看你,又不是永别。”
      她没有说话。
      这次回到家中并没有给萨缪尔带来以往的慰藉和安心,尤其在得知男朋友将在三天后随着乐队进行全波兰巡演后。说不定一路上都有天主教徒带着“滚出波兰”的横幅跟踪他们呢,Behemoth的主唱那么擅长激起群怒、吸引注意力,万一牵连到男朋友就糟了……她忍不住想。
      见她发愣——实际上在思考——Seth捏她的鼻子:“想什么呢?”
      “在想你。男朋友,你几号回来?”
      “下个月五号,我们要去十二天。”
      “那……你回自己家?”
      “不回自己家回谁……等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Seth叹了口气,说:“你知道我没办法长期留在捷克,乐队需要我,我也有别的工作。”
      “就几天,男朋友,我的要求不多。去吧,Patryk,别误了火车。”
      送走Seth,萨缪尔在门口站了会儿后去菜园查看土豆。数月的辛勤劳作即将迎来丰收。她记起家里还剩些蜜酒,便找了出来,配着蓝莓起司喝了大半瓶。她的酒量不大好,喝完蜜酒已经微醺,迷迷糊糊爬上床,顺手将枕头搂在怀里。
      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她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第二天起来时,另一个事实打击了她:外面倾盆大雨,家里只剩下一颗卷心菜和几个西红柿,而自己不幸地发烧了。
      萨缪尔郁闷地哼气,躺了好久才决心离开暖暖的被窝,披着毯子去煮平淡无奇的蔬菜汤。连培根都没有,她想,这让我怎么吃啊。
      今天对于这位无肉不欢的姑娘而言绝对是灾难。
      正坐在餐桌前喝汤,Skype铃声响了。是Seth。
      “你看上去很虚弱。”Seth心疼极了,“生病了吗?”
      “我发烧了。”
      “可怜的小姑娘,我真希望现在在你身边。”
      “你在哪?”
      “在家收拾东西。你需要我过来吗?”
      “不,没事,我能照顾好自己。”
      Seth叹了口气,说:“这几天别出门了。别让我担心。”
      “不行,我要去买食物,家里什么都没有。”肚子应景地咕咕叫,萨缪尔委屈地吸鼻子。
      对方思考片刻,低头飞快地打字。没过一会儿,萨缪尔的邮箱提示收到新邮件,她打开查看,居然是一份食品快递的确认邮件,看样子,Seth在一家可以购买和递送新鲜食材的网站上买了蔬菜、牛肉、橙汁和面包,送件地址是萨缪尔的简易移动房。
      “我做了备注,也留了你的手机号,他们会送到家门口。”Seth说,“我不想看见可爱的女朋友饿肚子。”
      萨缪尔感觉脸颊发烫,局促地低下头。“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谢谢你。”
      “我爱你,萨缪尔。”
      “爱”这个字眼依然让她无所适从。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得尴尬地微笑。
      显然,Seth看出了她的不自然,不禁有些失落。
      “好好休息。”他说,“我会给你带纪念品的。”
      挂断Skype,愧疚感油然而生。正式交往后,她一次也没说过这个词。她自我安慰,是不到一个星期的缘故,但是紧接着一个问题涌了上来:如果是一个月、三个月、一年呢?我真的会说出口吗?
      她根本不确定答案。她想说:是的,再等等,我会说出口的。然而,有一个很小的声音否定了:你不会说的。最可怕的是,她下意识认同了那个声音。
      ——他是我的男朋友,可是我却无法完全确信爱情的存在,只是想单纯地拥有他和被他拥有,这是不是很奇怪?
      萨缪尔爬上床躺下,把自己裹成蚕蛹,热汤让她舒服了许多,但是她的神经很活跃,根本无法再度入睡。她缩在被窝里刷了会儿Tumblr,爬起来画画。博物馆跟她预定了一副孔雀的油画,她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接下来的数个小时里,她修修改改无数次,达到自己要求的“完成”状态时已经是傍晚。这可是她第一次提前完成顾客要求的画。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她打开窗户通风,草木的清新气息刷洗着房车。
      Patryk那里下雨了吗?也是这样凉爽吗?她暗自猜测着。
      ——我想他。
      她觉得如此孤单和无措。
      打开Skype软件,她发了条信息给Seth,但是对方过了好久也没回复。萨缪尔顿时既沮丧又委屈,难过地吸了吸鼻子,将自己埋进毛毯里。疲惫感席卷了她,织物的温暖和香气将她层层包裹。她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萨缪尔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由于没有办理来电显示业务,加上起床气,她没好气地冲对方喊:“大清早的干嘛?!我不需要任何银行业务!”
      “亲爱的,我没有多余的银行业务提供给你。”
      萨缪尔一个激灵:是男朋友。
      “Pa-Patryk,早安……”她惭愧地说,声音小得像只哼哼唧唧的雏鸟。
      “抱歉,小姑娘,我被另一个乐队的事情缠住了,现在才看到你的信息。退烧了吗?”
      “退烧了。对了,男朋友,你有几个乐队?”
      “怎么问这个?”
      “突然想起来了。”
      “目前两个,另外一支叫做Nomad。”
      “哇,我在维基百科上找到你的主页了!”隔着电话,Seth都能听到她的满满笑意,“第一个有维基百科页面的男朋友!”
      Seth在电话那头忍俊不禁。“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去邮局把要求的画寄出去,然后再附近转转。”
      “早点回家休息,你的病才好,不要劳累,知道吗?”
      “你怎么像管小孩似的……知道了,‘老爸’。”
      挂断电话,Seth无奈地摇摇头。

      萨缪尔带着包好的作品搭上前往市中心的公车,之后步行去了邮局。她小心地写下收信人的姓名和地址,拂拭画框,然后将其交给工作人员。
      她看到店里有明信片,买了几张。那些明信片做得真好看,画面上是一对穿着传统服饰的小人儿,百花围绕他俩绽放,椴树枝丫在他们身后交错。
      她想起了相靠坐在花园里的父母,他们十指交握,像即将同行前往教堂般平和。她看过父母结婚时录的视频,那时的他们多美啊。他们紧紧相拥,大声宣布:“今天我们在此结为夫妻,永不背叛,永不离弃。”
      萨缪尔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们注定相遇相爱,因为他们无法爱上彼此之外。他们到最后也是葬在一起。
      萨缪尔悄悄抹去眼泪,坐车前往父母留下的公寓。公寓的产权现归于格林,但是他给了她钥匙和随意使用的权利。
      她找出存放录影带和相簿的纸箱,里面果然有一卷是婚礼现场。虽然在美国登记为夫妻,但是他们选择在捷克举行婚礼。出席婚礼现场的,除了双方父母和几个亲戚,还有两人的要好朋友,萨缪尔甚至能认出所有人,安娜塔特曾指着照片向她介绍那些人——那些没有将安娜塔特当成怪物看待的人。
      安娜塔特是个高智商天才,时常因为不懂人情世故而被排斥,更会被嫉其才华的人嘲笑或者污蔑。在她的学习生涯中,真正称得上“朋友”的不超过五人,其中,她最信任的是以恩。她甚至可以将十分珍视的论文交给以恩代为发表。萨缪尔读过她的几篇论文,她精于理工科,在生化、能源与环境工程以及微积分领域都有文章发表。萨缪尔还见过她的符号学研究笔记,可惜的是,这些东西大多十分深奥、充满了专业词汇。
      萨缪尔有时会不由得惋惜:如果她没有自杀,现在说不定在某个研究院呢。
      不过仔细想想,安娜塔特的偏激和冷傲性格并不适合跟以恩以外的任何人相处,更别提坐下来和不了解的人一起搞研究了。
      这次回来,萨缪尔想带一些研究笔记回去,不仅仅为了留作纪念,她对笔记里包含的知识也很感兴趣,毕竟,安娜塔特所涉足的领域之多是难得一见的。
      收拾出几册笔记准备打道回府,萨缪尔听到钥匙开门声,整个人僵住了。
      除了她,唯一拥有钥匙的便是公寓目前的业主。那是萨缪尔最不想碰上的人:格林·克洛斯霍尔。
      当那个与自己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英俊男人走进门时,萨缪尔感觉全身血液都快冻住了,额头冷汗密布。
      格林拉着行李箱,显然是回来休假的。对于萨缪尔的造访,震惊之余是愤怒。
      “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家里,萨缪尔。”他阴冷地说,“我以为你在和男朋友卿卿我我,忙得顾不上其他。”
      “我只是来拿点东西,马上走。”
      “慢着。”他放下行李箱,朝她走来,“这间公寓里的一切都属于我,我有必要检查你想带走的东西。”
      “放心,我没有拿任何值钱的东西。”她叹了口气,默默忍受对方的古怪脾气。
      “你……拿笔记做什么?”
      “我感兴趣妈妈研究的东西,想读读。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就算了。”
      “除了笔记,你还需要什么?”不知为何,他的冷硬态度软了下来。
      她摇摇头。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他犹如叹息般说,“我给你发了那样的邮件……”
      萨缪尔记起邮件里漫天的诅咒,不由得头皮发麻。
      格林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可怕了?
      “那天,我很后悔。”
      她抓紧笔记,“我不认为你后悔。你有过前科,那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跟我道歉、强调自己有多后悔,可是无论过多久,你依然会做一样的事情。”
      “我在你眼中很可怕吗?”格林小心握住她的手,“于你而言,我是怎样的存在?”
      “格林,你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他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
      萨缪尔深吸一口气,说:“我清楚你想要什么,然而你总是自欺欺人。我不可能给你那个答案,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改变。我不是你发泄怒气、诅咒的对象,仅仅因为我拒绝你的要求。我们是家人。”
      格林嗤笑一声。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亲爱的萨缪尔。”他没有松开她的手的意思,“我只是过来取点东西,马上出发去机场,你可以继续待在这儿。而且,我希望你经常回来看看。我的合约快结束了,已经与一家广告公司签了新合约,薪酬稍低,但是每月只需要去一次公司。你希望我留在捷克吗?”
      “这里是你的家,是否留下与我的期望没有关系。”
      他扬起嘴角,“真冷淡啊,萨缪尔。你不愿意的话,我会继续留在德国,但是我可保证不了自己会做出什么。”
      萨缪尔猛然记起他一度在自残后将自己喊去德国。他拒绝去医院或者疗养院,甚至威胁萨缪尔:如果她离开,自己将继续自残。那次,她在德国停留了一个月照顾格林。格林将床让给她,自己却总是半夜爬起来、钻进被窝搂着她入眠。
      “如果留在捷克,你就不会像之前那样了吗?”
      “不会。”格林轻抚她的秀发,“和你距离如此之近,我很开心。”
      “你只是想逼我亲口留下你。”
      他大方地承认了:“如果不这么做,你就不会记得,可爱的萨缪尔。”
      如果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魔鬼,格林便是站在萨缪尔身后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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