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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 116 章 ...

  •   即便是在大唐,幽州城也已是有着千年底蕴的文明古城,是以东华虽归心似箭,也仍旧花了数日将幽州城的布兵、城防、吏治等一一仔细安排妥当,既然已经千里出征来铲除这藩镇顽疾,就没有理由再去留下任何后患。
      东华马不停蹄地奔走于整个幽州,大军适时得以充分休整,期间东华更是收到了王思礼所率西南路军的信报,吐蕃果真如当初料想一般欲趁唐军挥师东北方向之际自西南伺机而入,幸而王思礼早已依照预先筹谋秘密行进至位于陇右及剑南之处的松州之地,行进西南之军由松州经茂州至维州如一张展开的渔网一般拦在吐蕃至大唐的咽喉之路,吐蕃声称只是查探边境一切纯属误会,王思礼却不出意外的不是个好脾气的云麾将军,生生将吐蕃的先行军打得要撤回逻些城才肯罢休,否则唐军便要攻进逻些城来解决了这误会,东华看到此处不由得会心颔首,王思礼擅谋略,李光弼擅用兵,甚好。
      归途到来的这一日,大唐雄师结束了这历时七年零两个月的安史之乱后,更是以气吞山河之势大举开拔,这威武之师已然笑傲四海、威震八方!
      重返京师之路已知其遥,然而再近伊人之心却是何其之难。营帐之中,东华望着与朝月两人之间仅有的两封信,两封皆是寥寥数语,第二封还是因为百草,再看向第一封那短短六字,心头更是数不尽的惆怅,可陡然间,东华想起自己当初那封信又何曾不是寥寥数语,自己都这般惜字如金了,生来便是一身骄傲的朝月又还能说些什么?想到此处,东华不禁恨起自己竟是这般的不可救药,明明知晓她的清冷孤傲却还非要怨她无情跟她置气,如若她冷着自己也一样冷着那岂不是就在亲手将两人越推越远?自己在她面前的那点尊严又值得了几两银子?再去苦苦多想也是无益,东华直接铺平信笺提起秋毫,详详细细地将前些时日的史朝英之事、田承嗣之事一一付诸纸上,中间发毒誓自揭来历那段自然略去不提,写完一看居然洋洋洒洒写了十一页之多,折起来塞进信封已是厚厚一沓。
      次日清晨,东华望着这信不禁又恨起了自己,她虽仅有只言片语,却仍旧记挂着自己可否平安,可自己却于忙乱之际只匆匆回复了平安无恙,事后详述,然而这事后却是一拖便拖了这么久,若不是昨夜想着,只恐怕大军已抵达长安了自己都还没给她一个详述的答复,果真就如她所说,她不知自己究竟是将她置于了何地,心上之人在自己的心中却悲戚得找不到归处,自己又怎可埋怨她的层层冷意,毕竟当初自己还口口声声要她去无私且无情,如今只盼她收到这信时会稍稍好过些,那冷透了的心也可稍稍融些。
      而后东华想起该去看望百草,百草的伤仍需仔细将养,尤其是在这冬日行军途中,想到此处,东华不禁颓然轻叹,自己身边的人自己果然是一个都未曾照料好过。
      东华一路行至百草营帐之中,见百草正试图够着茶碗喝水,便忙快步上前将茶递给百草,一是不便,再者百草也不愿让大军之中的将士服侍,于是大多时候都一个人默默躺在营帐之内,东华望着连起身喝口水都仍然困难的百草黯然垂下双眼说起:“我明知道姓仆固之人会对我军不利却还容得此人在军中,以致累你受如此苦楚,我自己整日张口闭口黎民百姓、天下苍生,却连身边的人也未曾守护好过,一个都不曾。”
      百草听闻面上一惊,眼前这人居然还在为此事不能释怀,而后便摇着头一脸严肃说道:“想不到此事仍旧让师兄你耿耿于怀,你莫要有事就拼命自责,这大军数十万人,莫非你能一个个排查人家姓名?就算你能一个个排查,你还能一个个去问人家是否认识仆固怀恩,是否与仆固怀恩有瓜葛?!这分明就是这六七年安史之乱中史朝义弑父弑手足作乱留下的遗祸,不出这事也还会有别的事,不牵累我也一样会牵累什么人,怎么能别人可以随意受难,我却连一点委屈就受不得了?”
      以往朝月曾说百草其实颇会说辞,东华却一直说百草木讷,与李光弼一样是块木头,可此刻却也不知要如何驳斥百草这番言论,沉默半晌,东华只垂眼说道:“我为何要管别人,这大唐与我有关的能有几人?”
      百草却仍不罢休,“能有几人?这大唐有哪一人与你无关?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千万黎民哪一人可以任意死去而与你圣君东华无关!” 百草越说越是有些气愤起来,“你说,若是真的与你无关,那你当初又为何冒着天下之大不违拥立当今陛下称帝?你管他谁主天下!你管这天下有没有明君!你管这天下的百姓是死于战乱还是死于饥荒!”
      东华默然不语,百草从来都只是嬉笑,只是戏谑劝慰,从来不曾如今日这般严肃,也从来不曾如此刻这般焦灼。
      百草见东华低头静默,既不继续自责也不张口反驳,便两只眼睛左右轱辘转了几圈,情急之下这话或许是说重了,随后又嬉笑道:“师兄,怎么样?我有没有学到你的或者是陛下的一些本事?”
      东华抬眼望向百草,良久回道:“你又哪里需要学我或她,你本就是你,你是百草。”说罢默默向外走去,刚走到帐外却望见了正远远走来的李光弼,东华便折回帐内告诉百草。
      百草却睁大了眼睛急道:“李光弼来了你就更不能走了,那块木头整日跑来看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眼下师兄你在可是正求之不得啊!”
      东华轻轻蹙眉,不知百草正乱七八糟说些什么,百草却继续无辜地口口声声师兄的叫着央求着,东华无奈只得点头应允。
      李光弼说是来看望百草眼神却游移不定不知该看向何处,东华见此便将百草抱到一旁坐着,这样三人也能坐下说话,谁知坐定的李光弼却仍是木头一块,偶尔问两句仲太医何时能够复原,再问两句可有何处能够帮得上忙,这话东华在时都已听过几遍,再看看百草一脸无关痛痒的表情应是已经起码听过几十遍了,大军返京也无甚军情需要回禀,东华便随口问些河北道境内的州郡之事,待稍稍聊了半盏茶功夫见大军已该启程,东华便走向百草将她抱了起来,百草有伤不能骑马就一路都坐在马车之内,待东华将百草安安稳稳抱进马车却发现李光弼一直跟在身后望着,见东华回身望见又赶忙转向别处,东华立定片刻挑了挑眉梢对李光弼说道:“那便有劳光弼兄跟随这马车了,百草有事就差人来禀。”
      百草听闻即刻掀开帘子喊着师兄,东华却已速速离去安排行军了。
      匆匆一日行军结束,再至帐内歇息虽是刚过未时却已是四野漆黑,北方冬日的白昼就是这样短得叫人心生无奈,秋日可一日行军五六个时辰,可这严冬之际的日光却生生被吞掉了近两个时辰,而后更加让人无可奈何的便是仿佛被极度拉长了的漫漫长夜,冬日的夜除了长还另有个特点,那便是夜空甚是绚烂,仿似是上天为这漫长的冬夜刻意准备的厚礼,冬日空气稀薄,北方天空的猎户座尤为闪亮,特别是那象征着腰间宝剑的三颗星。这夜东华已见那浅浅弯弯的月牙隐退,便只望着那七颗星的猎户座遥寄心思,直至深觉寒意逼人才转身回至营帐。到了白日立于马背之上,东华便再望着那悠悠淡淡飘于天边的薄云,那云仿似极其的淡薄,淡的有如一缕被吹散了的青烟,薄的就似一片飘荡着的轻纱,是那样的隐约莫测,不可捉摸。
      如此这般照料着百草,白日随着淡薄悠远的云,夜晚顶着绚烂却难掩孤寂的星月,大军已浩浩荡荡行进了近一月光景,东华却再次察觉出了心底那丝丝的近乡情更怯,那怯意且日渐清晰起来,不敢去问朝月是会在长安城外还是大明宫外迎候大军,亦或是根本不迎,也不敢去想朝月是否会一如离别前那般清冷虽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更不愿意去想是否会继续一人独处在麟德殿,倘若她真的已将心冰封上锁,又当如何?
      每每触及到了此处,东华便即刻止住不容自己再想下去,只明日,明日便会知晓,便会迎来这审判,她对自己的最终审判。
      可东华已决意,不论这审判要如何裁决,都会去笑着迎向她,哪怕凄绝。

      长安城外,大军抵达已是接近正午时刻,东华抑制住自己的双眼不去找寻,却抑制不住自己心潮的起伏,猛然间瞥见那金光銮驾的一刹,东华的唇角扬了起来,继而渐渐上浮直至一片晴朗,晴朗得就如这冬日暖阳一般,朔朔却闪着光芒,凛凛却透着温暖。远远望着那玄服冕冠,东华策马扬鞭疾驰,任凭冽风呼啸而过,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近。
      朝月不敢相信地凝望着那一片晴朗的笑容,待其越来越近却慌忙低下头去,可双手却已被另一双暖意融融的手紧紧握住,周身尤带着严冬中的凛冽之气。
      朝月并未抽回双手,却也并未抬起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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