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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The Seek ...

  •   几天后,不二拖着行李箱出现在希斯罗机场的到达大厅。
      说起来,他带的东西并不多——虽然他要在伦敦前后待上三个星期,但是朝日新闻给他订了五星级宾馆,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有,还有免费的洗衣服务。所以他只带了几套换洗衣物,两套比较上镜的正装,一套运动服,和一套网球装备。
      他全部行李当中最重的就是那本相册——那本记录了手冢国光整个职业生涯的相册。虽然他内心害怕着和他见面,但是他依旧会不由自主地想念他,而每当想他的时候,他就会把这本相册翻出来看看。
      这已经不是不二第一次来伦敦了。中学里,网球部曾经受邀到伦敦来比过赛,而自从他大学毕业以来,手冢每次参加温网他都会到现场观赛。手冢第一次夺冠的时候他才刚刚敲定朝日新闻的工作,所以没能到现场见证他的首个大满贯冠军。但是在之后的十几年里,不二见证了手冢在温布尔顿草地上的每一次胜利,见证了他成为继桑普拉斯和费德勒之后的又一代草地之王,见证了他在越前南次郎之后成为又一名网球武士,和越前龙马一起再次将日本的网球带到了世界之巅。
      然而手冢三十五岁了,当年他指导过的“小不点”越前龙马也已经三十三岁了。三十多岁,他们真的不再年轻了,以至于这次越前居然因为脚踝的伤病缺席了这场草地之战。这次手冢宣布退役,估计越前也快了吧?不二这么想着,踏上了前往宾馆的地铁。
      这场告别之役之后,自己就再也不会这样悄悄追着手冢满世界跑了吧。想到这里,不二怅然若失。
      今年的温网结束之后,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手冢来说,那些和网球有关的青春记忆就都要落下帷幕了——当然,与之一起落幕的还会有自己荒唐的心事。不二忽然觉得自己很傻——不管之前自己如何躲避,这一天总是会来的。他和手冢或许原本就是彻底不同的人,只是在中学三年里因为网球产生了一些暧昧不清的、充满错误的羁绊,然而在这短暂的交点过后就不可避免地越走越远。他再怎么逃,也终究无法阻止这样的事实。眼下,他所要做的,只不过是以一名优秀记者的身份,认真、专业地完成手冢的退役专访,为他的职业生涯和自己的心绪好好地画一个句号。
      地铁到站之后,不二找到了宾馆下榻。一向阴雨蒙蒙的伦敦今天难得地晴开了,于是不二决定出去采采风。他带上了伞,挎上了摄影包,走出了房门。
      晴朗的伦敦总是可以展现出和平时不一样的美。在很多人的印象中,伦敦是个灰蒙蒙的、暗暗的城市,街上的人们总是低着头,戴着帽子穿着立领风衣快速地走着,似乎心有惴惴,生怕一个不小心天上就要下雨。而在晴好的夏日里,整个城市的节奏似乎就慢了下来——在泰晤士河畔咖啡馆的露天座位区,有不少人在悠闲地喝下午茶;在街头闲逛的游客也终于得以舒心地放慢脚步,在一个又一个景点摆出惬意的造型。不二微笑着举起手里的相机,捕捉着这个城市的脉动和节拍。他的镜头里,白鸽扑棱着翅膀飞过大本钟的塔尖,塔桥缓缓抬起好让巨轮通过,红色的双层巴士灵灵巧巧地穿过了狭窄的道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笑嘻嘻地跑到马路中央……
      什么?!
      不二猛地瞪大了眼睛。在照相机的镜头里,他看见那个毫无防备的小男孩已经跑到了十字路口,来到了正在转弯的双层巴士盲区里。在那个角度,司机根本看不见那个男孩子,于是不二赶紧放下相机几大步跑上去:“Watch out!”
      他猛地把小男孩抱过来往后一退,双层巴士倏地贴着他的鼻子开了过去。小男孩被吓得在他怀里大哭起来,一边匆匆跑上来一个英国女士,从不二手里接过孩子,一个劲地冲着他道谢。
      “没关系的,人没事就好。”不二笑笑说,随即低头查看了自己手里的相机——还好,没有刮到也没有蹭到。
      只不过经历了这件事情,不二拍照的心情也都没有了。他收好了相机,左手依旧提着伞,带着有些杂乱的心情匆匆打道回府。
      假如不二再走得慢一些,他就会注意到其实在自己救小男孩的时候有东西从他的摄影包里飞了出来,就会发现那样东西被一个路人捡了起来,就会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就会看到那个捡到自己东西的人注视着那样东西好久,却说不出一句话。

      不二回到宾馆之后有些疲惫地倒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之后,他忽然想起来要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摄影包,顺便再好好想想之后的照片要怎么拍,采访要怎么做。
      他开始翻自己的包,而这一翻就翻出了问题。手指捋过摄影包的内侧,不二忽然神色一凛。
      他随身携带的相册不见了。坏了,准是之前救人的时候不小心从包里掉出来了。
      不二承认,随身带着那本相册是个挺蠢的举动——那玩意儿又重又不好拿,还占地方。可是这些年来他跑动跑西,却也习惯了随身带着它,好像只要带上了那本相册,手冢就真的站在他身边一样。
      结果他在准备采访手冢的时候居然把这本相册弄丢了。不二一面遗憾着自己的粗心大意,一面又担心着这本相册会被别人捡到——虽然里面并没有什么手冢的隐私内容,但是捡到这本相册就等于洞悉了他对手冢的全部思念。不二不喜欢把自己的心思全都暴露在一个陌生人眼里。
      然而此刻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他的相册掉在大街上,连个失物招领的地方都没有。不二忽然觉得那本相册就好像他对手冢的其他记忆一样——好好地存在过,却终究没办法拥有。
      算了。现在可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在这个时候,他最应该做的是好好准备采访,规划版面,想想在几天后要如何面对自己躲了快二十年的、少年时代的故人。
      几天后温网男单正赛正式开始,比赛前两小时,不二戴着记者证背着相机走到了媒体区就坐。其实比赛期间他的任务并不重,因为朝日新闻派了其他的新闻记者做一线短消息,他只要在比赛过程中拍到有代表性、艺术性的照片即可,他的重头戏主要还是在比赛结束之后和手冢的专访里。
      媒体席的视角的确很好,不二曾经无数次坐在这个位置,用相机捕捉场上的瞬间,用笔写下精确专业的网球评论。但是那些照片和评论的主角从来都不是手冢,这是他第一次坐在那么好的位置观看手冢的比赛。视线里没有任何的遮挡,他可以随意地拍摄任何想要的角度。
      在手冢出场的时候不二愣了一下。温布尔顿素来规定选手必须穿着白色球衣进行比赛,所以手冢今天浑身上下也是一身的白色。或许是因为座位靠前的缘故,不二感觉手冢上场的时候自己似乎可以在空气中闻到属于他的气息。
      媒体席总是观众席上最引人瞩目的角落,所以手冢在上场的时候下意识地向那边看了一眼。他的眼神很明显地在不二身上停留了一下,引得不二的神色微微一僵,但不二随即就恢复了正常,朝手冢微微点头,脸上绽放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前几轮比赛手冢赢得并不困难。在各种网球场地中,他最擅长的就是草地,而温网也是他赢得次数最多的大满贯。到今天,他已经成为了继桑普拉斯和费德勒之后又一位在温布尔顿获得七个冠军的现代网球手。如果今年他可以再次夺冠的话,他将获得属于自己的第八个温网冠军,创造历史,完美收官。不二看着手冢在草地上奔跑击球,忽然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就好像国中里看手冢比赛的时候一样——在绝大多数时候,只要他在场上就总是可以很放心,可以不用想其他种种的事情。
      但是不二依旧没有和手冢说过一句话。每次手冢比赛结束之后,他都会到混合采访区等着,但是并不主动开口。挡在前面的有NHK、BBC、NBC的长枪短炮,负责提问的有他跑新闻的同事。其实,像不二这样只用做专访的记者,在收集好了素材之后不去混合采访区也是可以的,但是他看准了手冢没办法在那么多人当中主动找他搭话,心里又很想多看看手冢,所以终究还是过去了。理论上,手冢在明处,不二在暗处,所以在混合采访区无论不二做什么手冢也没法做出什么反应。所以不二就趁着手冢接受采访的时候使劲拍照,而手冢顶多朝他那边看过来,然后露出一个无奈的眼神。
      不二依旧朝手冢笑着,然后又开始飞快地摁起快门来。多拍几张吧,之前的都丢了,这次再不拍,以后就没机会了。

      似乎是上天要让手冢的职业生涯打得再长一些,他这次的晋级相当顺利,一直到半决赛打完,赛场上的悬念都不大。半决赛打完之后,要隔一天才进行男单决赛,所以闲下来的不二决定到泰晤士河畔的一家咖啡厅喝下午茶,顺便整理这几天的文字和图片资料。
      不二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初夏的阳光刚好可以透过大片的玻璃洒到他的桌上。七月的伦敦天气还没有开始大热,这样暖暖的刚刚好。
      他正在往红茶里加糖的时候,咖啡厅的门被推开了,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来人戴着一顶鸭舌帽,头上还遮着墨镜,像是不愿意被人认出一样,走起路来脚还有一点点跛。他四处张望,忽然目光停留在坐在窗边的不二身上,随即微笑着走过来:“不二前辈。”
      不二不用抬头都能从语气中知道这是谁:“越前也来伦敦看比赛吗?”
      “那当然,”越前拉开椅子在不二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手冢前辈的收官之战我当然要看。可惜脚上的伤还没好,没办法和他好好打一场,真是遗憾。”
      这些年来不二虽然躲着手冢,却没有躲越前,所以两人的见面倒也不少。不二把糖块罐子往边上一推,回应道:“是呀,挺遗憾的。越前下个赛季还继续打吗?”
      “应该打吧。”越前似乎并不想喝什么饮料,“不过再打一个赛季我可能也要退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小会儿。越前要是明年再退役,那么他们这一批人当中就再也没有人打球了。和告别有关的话题总是不免让人心生惆怅。不二看着眼前的后辈——他早就不是“小不点”了,不过压低着帽檐的鸭舌帽似乎并没有变过,隔着墨镜也能看到他桀骜的眼神也从来没变过。
      最后是越前先开的口:“你这次又是专程来观赛的?”
      “不完全是,”不二笑笑,“这次《日刊体育》的温网特辑要出手冢的退役专访,让我负责。手冢决赛打完之后会和我一对一访谈。”
      “哦?”越前低着头,眼睛却从墨镜上方的缝隙里直直地看着不二,“你不是从来不跑和手冢前辈有关的任何采访吗?”
      不二两手一摊:“报社里另一个网球专项记者回家生孩子去了,我推也推不掉。”
      越前扶了扶帽子:“你们都快有二十年没有真的见过面了吧。”
      不二不置可否。越前抬起头,身体向前倾,看着不二说:“前辈,你再这么大力地搅动红茶,它就要泼出来了。”
      不二这才发现自己搅动红茶的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大了起来。该死,每次一提到和手冢有关的话题自己就会失态。他停下了手里下意识的动作,脸上依旧笑得波澜不惊:“不好意思。”
      “其实,你们两个见面聊一聊,并没有什么不好。”越前脸上出现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手冢前辈和我练球的时候我们其实经常聊起你。”
      “这个你以前从来没和我说过。”不二十指交叉,注视着眼前的学弟。
      “你不想提手冢前辈,那我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越前忽然收起了笑容,“有件事情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一下。”
      不二微微皱眉,越前慢慢地说:“你知道我和手冢前辈练球的时候,假如想耍赖骗分的话,会怎么做吗?”
      “会怎么做?”
      “我只要朝球场边看一眼,喊一声‘不二前辈’,他就铁定会回头看,铁定会分心,然后我就能轻松骗到一分。”越前拿手指敲着桌面,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不二,“这招用了十几年,从未失手,屡试不爽。”
      不二猛地睁开了眼睛,越前笑笑,站起身来:“同样的,手冢前辈不主动提起你,我也不会去问他。话只能说到这里,祝你采访顺利。”
      越前起身离开了咖啡馆,留下不二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茶。

      温网的男单决赛终于拉开了帷幕。不二又一次举着相机出现在媒体席上,而手冢像是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一样,在上场之前朝他的方向看过来,点头致意。
      不二也朝他点点头,拿口型比划了一句“加油”,手冢微微颔首,随即走向了草地上。
      能打进温网决赛的球员都是不简单的,这一轮手冢打得并不顺利。他先输了一盘,而后又直落两局追到2-1,随后对手又拿下了一盘。比赛大比分来到2-2,双方进入决胜盘。
      决胜盘打得极为胶着,两边都死死咬着,谁也没能破发。温网的决胜盘是长盘决胜制的,没有抢七,只要没有人破发,这场比赛就可以一直打下去。
      不二有些担心地看向了手冢的半场。虽然他左肩的伤病这些年来并没有过复发的迹象,但是长时间的比赛对于有陈旧伤的关节来说终归是不利的,更何况他的零式发球、手冢魅影等绝技都对左手的负荷很重。
      而手冢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的迟疑。虽然他早已过了身体的巅峰期,但是在这种持久战中他依旧保持着对于赛场的绝对控制力。经验欠缺的对手心理并没有那么坚强,在身体的疲惫中慢慢地出现了动作走形,非受迫性失误多了起来。手冢瞅准时机打出了大角度,顺利破发。
      随后的比赛再也没有了悬念,精疲力竭的对手早已失去了在此时破发的能力。之后手冢每打完一回合,场上就会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那是他的观众给他的最豪华的倒计时,从现在开始,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就真的是打一球少一球了。手冢也难得地丢弃了平时的冷静,每打完一球,就会挥手向观众们致意一次。
      不二深深吸了口气,真是难得看到如此情绪化的手冢。终于最后一球结束——手冢用一记完美的零式发球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第三盘的比分定格在10-8。
      这是只有他才能拥有的、标志性的、最好的结束,全场所有的观众都起立为他鼓掌。赢得第八个温网冠军的手冢打破了费德勒和桑普拉斯的记录,成为了新一代无可争议的草地天王。在和对手友好地握手之后,手冢向观众挥舞着双手致谢。不二清楚地看到,那张素来严肃的脸上写满了不舍。手冢虽然依旧维持着一贯的表情,但是早已微微红了红眼眶。
      他最好的青春年华都是在网球场上度过的,手冢原本就应该是属于网球场上的男人。不二这么想着,忽然心里也跟着百感交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手冢看向了不二的方向。四目相对,恍然间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他们全国大赛获胜的那个夏天。那个时候,举着胜利锦旗的手冢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不二。
      不二忽然觉得鼻子一酸,下意识地想用什么东西遮挡自己的脸。于是他举起手里的相机,拍下了手冢的正身像。

      来到混合采访区的时候,手冢已经被各路记者围得水泄不通——他刚刚刷新了个人温网冠军的纪录,完美地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各国记者都争先恐后地向他问着各种问题。
      不二很庆幸自己不用抢在前面递话筒,顺便在心里为自己专做的新闻的同事默哀了一把。这个时候,他连照片甚至都不用拍,只需要躲在后面,默默地看着手冢就行了。
      多年的职业生涯让手冢对各种问题都应对得轻车熟路。他一边回答着问题,一边很自然地将视线在各个电视台的摄像机之间移动——
      最后穿过摄像机之间狭窄的缝隙,停在了不二周助身上。
      不二微微笑了一下。这些年来的躲避游戏,终于要结束了。于是,在手冢身边的一线记者终于散去之后,他走上前去伸出了手:
      “很久不见了,手冢。”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以专业的口吻自报家门,“我是《日刊体育》的网球专项记者不二周助,我们约了明天要做个人专访的。”
      手冢回握住他的手:“不二,很久不见,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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