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十三槐

18、第十八章

　　18.

　　敲门声响起时，晏峤刚洗完澡正在穿衣服。

　　“谁？”

　　没人应答，敲门声还在继续，三下一次，力道不轻不重。

　　晏峤扣上内衣背扣，套上一件黑色工字背心，走过去警惕地凑到猫眼边往外看。

　　酆岩站在外面，一颗脑袋在变形的镜面里变得老大。

　　晏峤回身，抿了下嘴巴，到卫生间里拿了条毛巾把头发擦得不再淌水儿，装作没听到地躺回床上，点了一根烟，拿手机又开始消消乐。

　　门外的人没有半点不耐，隔上一会儿就敲三次。

　　消消乐就差两步就能过关，步数用完，通关失败。

　　晏峤烦躁地把手机一丢，起身去开门，走到卫生间门口，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折回去找了一件军绿色的棒球外套穿上。

　　门打开，她冷着一张脸：“有事儿？”

　　酆岩微微低头，看见她还湿成簇状的头发，脸上还带点儿红晕。

　　他居高临下：“不然我没事儿来找你闲聊？”

　　他抬脚要进去，晏峤伸手一挡，亘在门上。

　　“有事儿就在这说。”

　　酆岩眉毛一挑，笑了：“你确定要我就站在这儿跟你说话？”说时眼珠子朝旁边的走廊转过去。

　　那边有刚出电梯的游客，两三个，朝这边看了一眼。

　　“……”晏峤眼皮跳了两下，深吸口气，把手放了下来。

　　男人双手插着裤袋，走进房间。

　　晏峤探出头看了两眼，确定走廊里没人了，把门关上。

　　一转身，男人已经坐在了她的床上，低着头看着床上搭着的衣物——

　　那是她刚刚洗完澡换下来的里衣内衣。

　　晏峤顿时觉得一股热血就直冲脑门，三下两步冲过去把衣服飞快团成一团塞在怀里，偏偏那件内衣又极有弹性，不堪折磨地滑出一角，一个墨绿色的半圆连着肩带垂在衣物旁边，晃晃悠悠。

　　男人的目光本来是随着她的动作而走，无意识地扫过她怀里，就定住了。

　　晏峤并没有发现不对劲儿，只顺着他的目光去看——

　　两人的目光同时胶在那瓣罩上，气氛诡异地一静。

　　晏峤是先反应过来的人，她拔高了点音量斥他：“你那眼睛往哪儿看呢？”手里把被子一拉，衣服全部塞进去，盖得严严实实。

　　酆岩不自在地往那白色小丘上看了一眼，眼神飘到了雪白的墙上，说：“我什么都没看到。”

　　晏峤脸上心里都臊得厉害，嘴上强撑着硬气：“你瞎？”

　　酆岩把头转向她，“你这女人……”

　　“好看吗？”晏峤冷笑一声，“什么颜色？”

　　酆岩喉头一滚，一句话直接就蹦了出来：“绿色。”话一出口，他在心里咒骂了自己一句。

　　不就是件内衣吗？酆岩你得饥渴成什么样儿了？

　　晏峤脸都绿了，恼羞成怒地抄起枕头往他身上一砸。

　　“你给老子出去！”

　　酆岩急忙抓住迎面而来的枕头，解释：“不是，我就看到一边儿……”

　　“……”晏峤保持着一个姿势，冷着脸看着他。

　　“……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酆岩试图亡羊补牢。

　　“他妈的，你还说！”

　　晏峤气得不行，猝地抽走枕头，又往他身上狠砸好几下。

　　她用了力道，酆岩挡了一下，却还是理亏地被砸了几下，脑袋有点瓮。

　　气氛倒是不尴尬了，但晏峤也砸得累了，一屁股坐到床上，把枕头一丢，喘了口气，道：“有事儿快说，没事儿赶紧滚。”

　　“……”酆岩没说话，转着肩膀，鸷视着她，这女人手劲儿是真大，几枕头砸得他肩膀都在痛。

　　合着他好心想来跟她商量一下，她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拿枕头打他，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不要面子？

　　这样是被谭城知道，他被一女人拿着枕头死揍，估计要笑上一年。

　　晏峤看着出神的酆岩，不耐烦道：“要没事你快出去。”

　　她真的是看见这个男人就烦，自从遇上他之后没一件事情顺心。

　　酆岩咬了一下后槽牙旁边的腔壁，说：“他们还在跟着。”

　　晏峤愣一下：“在底下？”

　　“不知道，来瑞丽的时候，车还跟着大巴的。这边房子太密集，他们有意隐藏的话，看不出来什么。”

　　晏峤直视着他，像在辨别话的真伪。

　　酆岩任由她看，目光平静地和她对视：“所以你真的不考虑跟我合作么？”

　　“……”

　　晏峤静默，她真的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要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东西，就为了那区区几十万吗？不至于。

　　那又是为什么？

　　她想破头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这么一直逃是没有用的，明白吗？你的行踪连我都查得出来，曾腾辉想知道岂不是易如反掌？”

　　酆岩把目光转着窗户，外面的天暗蓝色，有更深颜色的云在飘。

　　“他要弄死你的话，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晏峤的心却猛然一栗。

　　她身子僵硬地坐在床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酆岩淡淡扫过她一眼，觉得这几句话的目的达到了，于是说：“跟我合作，你不会有事。”

　　“……”

　　“OK？”

　　“……”

　　酆岩不再追问，给予她足够的耐心等待，他明白她这种人要对别人放下心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晏峤缓缓抬头看着他，他的目光是坦坦荡荡的，神情也平静。

　　他说的话并不是不在理的，但是他有很多真正的原因没有告诉她，她甚至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追踪是为了什么。

　　他一概不说，她没办法信任他。

　　于是晏峤给了他五个字的回答——

　　“我不信任你。”

　　他并不意外，扯着嘴角莫名笑了一下，起身离开。

　　果然，油盐不进啊，难缠的女人。

　　临到门口的时候，他打开门，说了一句：“有事可以喊我，我就住隔壁。”

　　晏峤没应，他也没再说其他，轻轻带上门走了。

　　＊

　　旅行团的行程是在瑞丽呆上一天，再前往腾冲。

　　行程很赶，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就被赵香叫起来。

　　天气很应景，是个大晴，阳光明媚。

　　晏峤神情恹恹地跟在队伍最后面上了车，鉴于昨天车上的经历，她特意等到酆岩找到位置坐下后才选了个离他远远的位置坐下，闭着眼假寐。

　　她昨晚是头发没干就睡的，今天起来时头有些疼。

　　车子抵达的第一站是畹町桥，这边有很多私人的小店铺，缅甸人居多，在这里可以买到很多别国的东西，工艺品、食品、化妆品和珠宝玉器等等。

　　赵香在前面挥着个小旗子介绍，老太老爷门紧紧跟随就怕落单，卓歆兴奋地拉着孙嘉勇在商铺之间穿梭，拿着相机狂拍。

　　晏峤跟着缓慢地向前移动，发现唐如欢和那个中年男人并不在队伍里，这才想起，似乎上车的时候就没见到他们，估计是没跟团。

　　阳光刺眼，她脑袋混沌，打了个哈欠，也不随处去看，百无聊赖地低下头去。

　　酆岩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他很警惕，这种地方人流量太大，他必须把晏峤看好。

　　于是他的注意力便时时刻刻都在她的身上，她低下头去的时候，他的目光刚好就落在了上面。

　　她的短发刚好剪到了耳朵下面，一刀平，干净利落，发梢下面一段长细的颈儿，白白的，在阳光下甚至能看见一层淡淡泛光的绒毛。

　　看上去就软软的。

　　酆岩喉头滚了滚，旁边一个大妈挤了他一下，他低头跟人道歉，再抬头，那女人已经被人潮挤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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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行团在畹町桥逗留了半个小时，前往姐告国门。

　　国门是320国道的终点，也是姐告口岸的标志性建筑，国门三座，宏伟磅礴，中间是主门，右边是货物通道，左边是人员通道，依边境而建，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缅甸木姐的街道。

　　旅行团的游客纷纷在国门下拍照留念，尤其是卓歆，把相机往晏峤手里一塞，拉着孙嘉勇就在那儿摆了十几个pose。

　　晏峤拍照不太行，却还是认真的给他们拍了几张，把相机还给卓歆后，她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几瓶水和一包烟。

　　提着塑料袋站在便利店门口点了一根，眯着眼睛看见旅行团的方向，给小情侣拍照的人从她变成了酆岩。

　　男人背对着她，因为拍照角度的关系，他微微弯了下肩膀，一边膝盖箍起来调整高度。

　　他今天换了一套黑白撞色的运动服，穿着一双低帮球鞋，配色很搭，显得他更年轻，单单外表看上去确实像一个来旅游放松的游客。

　　但她知道，他不是来旅游的，这个人是为她而来的，带着很强的目的性。

　　晏峤把烟抽到只剩下屁股，拿脚碾灭，提着塑料袋走回去。

　　把矿泉水从袋子里拿出来分给卓歆和孙嘉勇之后，袋子里还剩下两瓶，她当时也就是从货柜上面随手抱下来的，没数。

　　卓歆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孙嘉勇让他给自己拧开，大眼睛滴溜溜地在晏峤手里的袋子和几步远外的酆岩身上转来转去。

　　决心要当一次红娘，她嚷道：“晏姐姐，你这水是不是忘记给别人了？”

　　晏峤一愣，低头看了看袋子，不以为意地说：“买多了。”

　　抬头一看，卓歆疯狂地给自己使眼色，晏峤转头一瞥——

　　酆岩站在那边碰巧歪过头来，视线刚好和她对上，朝她点了点头。

　　“……”晏峤默默地把目光擦开。

　　这一幕落进满脑子都是爱情小说的卓歆眼里，瞬间就脑补出一场汹涌澎湃的爱情戏。

　　她激动地拽住晏峤的手臂，大声地朝酆岩喊：“酆大哥，你快过来！晏姐姐给你买了水！”

　　“……”

　　这丫头在胡说八道什么？

　　晏峤眉心一跳，转过去看卓歆，人小丫头儿一脸兴奋，丝毫没有发现她的埋怨。

　　再转过头，酆岩就站在她跟前儿了，眼睛在她手里袋子捞了一眼，沉声道：“给我买的水？”

　　他音色本来就沉，这会儿刻意压低，让人听着就觉得带着一丝舒适的性感。

　　性感……？晏峤感觉自己应该是中邪了。

　　她抬头看了酆岩一眼，男人跟她目光接上，抿着嘴淡笑了一下，眼睛弯得多情。

　　晏峤顿时觉得像被男人那浅笑给烫到了，手里一紧，直接把塑料袋往他怀里一扔，掉头就走。

　　酆岩一脸不解，看看怀里的水，再看看离去的那女人。

　　他明明什么也没干，怎么那女人好似又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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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峤埋头一个劲儿地走，不时抬手臂避开人群。

　　心中乱得跟麻绳似的，她在想什么啊？她现在是在跑路，不是来旅游来搞遭遇的，为什么脑袋里会有那么荒诞的想法？

　　一定是太阳太刺眼了，是阳光的问题，不是因为那男人笑得好看。

　　那男人真的……太骚了。

　　晏峤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很远了，她愣了愣，回头去看——

　　日头之下，街道上人流密集，哪里还看得见旅行团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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