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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童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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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不幸正巧在被贬谪那一派里。他被贬出京城,去了杭州当闲散官。虽说杭州在当下已公认为风景第一的胜地,可惜在当官的看来,能被贬到此处,仕途几乎无望。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为官数载,突然落得如此冷清下场,似乎就该心灰意冷,缩居于杭州舞文弄墨了此残生。谁能料到蔡京老当益壮,过不了些时日又会东山再起?
西门庆知道。惯会投机取巧的他,连巴结高俅的机会都不放过,又如何会不去提前讨好蔡京?
蔡京乃有名的书法大家,据说徽宗赵佶还是端王那会儿,就曾花费上万贯从杂役书中购买蔡京的字。
这件小事,大概是说三伏天里,热气袭人,两个管事的杂役对蔡京恭敬且殷勤,见他热得流汗,便亲自为他打扇送凉。蔡京一时高兴,就在扇子上给两人题了诗。过几天,他见两个杂役衣帽崭新,还听说各自家中房屋也都整饬得亮亮堂堂,仔细询问才知,端王以高价买了那两把他题了诗的扇子。
可见,当时求蔡京墨宝的人定然不少。与他结识的人,自然也不乏嗜好书画的。西门庆若想搭上蔡京,寻的牵线人,定要是爱字画的,只有如此,方易投其所好。
西门庆软磨硬泡,非要花璟帮他向吕钟阳求字。把无赖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人大概是前阵子上东京吃亏吃惨了,感觉花璟比别人靠谱,所以未免再生意外,只能厚脸皮央浼他了。
最近和吕钟阳相处的气氛颇为微妙,花璟欠的人情债,已不知多少。目今西门庆的请求,他知道自己开口,吕钟阳答应的可能性很高,但就是无法坦然地开口。
不过,既已打定主意助西门庆直上青云,体验一把高处不胜寒或者云端坠落的感觉,花璟还是保持了足够的理智。
他瞅着西门庆,沉默半晌,幽幽道:“我帮你可以,但是,贤弟,有一句话,我得说——”
西门庆听见松口了,喜出望外,连连点头。花璟道:“你最近管好你下半截,莫要再惹风流债。清心寡欲,好好做事。若忍不住非要搞事,一定想想上次来东京贤弟是如何沾上杀人祸事。”
迎上小道士似洞察一切的眸光,西门庆脑子里刷刷冒出高俅和李蘋的身影。上辈子他习惯脚踩数只船,勾三搭四,拈花惹草,从不考虑翻船会有何后果。因为那一世沾惹的几乎都是妇人,整日身处后宅,本翻不出多大浪花。
但现在不一样,与他纠缠的几乎都是爷们儿。男人的天地广大,翻云覆雨,能荡起滔天巨浪。
西门庆思及不久前与他好的李蘋,略略咳嗽,讪讪道:“我一定谨记,谨记……”
吃晚饭时,花璟跟吕钟阳提了求字一事。师叔得知他的墨宝并非花璟收藏,定定瞧了一会儿某只狐狸,然后不辨喜怒地点头应允。
师叔那副‘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拒绝’的模样,实在让人无法跟慈祥和蔼的长辈对号入座。相反,第一反应恰恰是二十四孝好男人。
花璟仔细思索该如何偿还一些恩情,搜肠刮肚,发现除了以身相许,貌似他无以为报,而他不可能拿自己去抵债。
第二日,西门庆拿到了字。屁颠屁颠出门,花璟隐身尾随。只见大官人跟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于樊楼碰面。
那人身带煞气,举止间能看武夫的豪爽。嘴上有毛,眼神如狼,盛满野心。西门庆叫他‘童大人’。
花璟听得狐疑。这个童大人,莫非是童贯?
据说童贯虽为阉人,却不似寻常太监面白无须,他身材壮硕,孔武有力,曾从军数载,只不过时运不济,一直没在军中混出什么名堂。
这人追求的终极目标,乃出将入相,名扬天下,万万人敬仰。事实上,他几乎做到了,那也仅仅是‘几乎’。他可谓臭名留千古,常常被打入祸国级大宦官的队伍里。
宫外,且与一个来自清河县名不见经传的商户小子聚首,光天化日之下,不称某某太监,似乎也很正常。
花璟仔细观察一番童大人的做派后,心里疑窦丛生——童贯怎么会和西门庆搭上线?而且看样子,似乎同蔡京也有关系。
他原以为两人的相识,是得童贯受皇命去杭州挑选翎毛丹青,蔡京为重返东京与其结交,并助其满载而归,讨得皇帝欢心。
细细想来,花璟恍悟。这其中说不定还有高俅的撮合。
他近来没怎跟踪西门庆,自然不知道,虽然高俅雄风不振,痛苦万分,轻易不敢教人听闻他不举的消息,但作为同享秘密的兄弟西门庆,在高俅心中的地位就比较特殊了。
高俅没杀他灭口,胸中郁闷总不能憋着不发泄。同样知晓秘密的西门庆,就成了他的知心密友。
只要不真雌伏,西门庆奉承人的手段可不少。一来二去,他心甘情愿成了高俅寻开心的特别好兄弟。
言归正传,西门庆将字赠予童贯,后者欣赏一番,说了句:“那位的眼光很高,多少名家字画他都不怎么放在眼里,他只图真的好,不太关注名气。当下的一些文人啦,名不副实,徒有虚名啦。”
西门庆笑道:“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从一位隐士手里求得,那人闲云野鹤,轻易不可得见。这次能得他的字,实乃托大人的洪福。”
童贯抚须哈哈一笑,两人推杯换盏,又天南地北扯了一番,最后谈及蔡京。
“蔡老兄时运不济,被那姓章的连累,如今一贬至杭州,也不知……”童贯长叹一声,继续道,“明儿就是他举家离京的日子,我原欲送他一程,又怕我去了,反而坏他名声……”
西门庆连忙道:“我久仰蔡大人,一直不得机会觌面。既然他要远去杭州,也不知何时归来,我想明日去送他。可冒然去实在唐突,如若童大人无法拔冗前去送行,不如我一并将大人的盛情转达。这般,我免了尴尬,也全了大人的仁义。”
本就是礼尚往来,说的再锦绣如花,也是场面上的客套虚言。
与童贯分开,西门庆没有回落脚的道观。他漫无目标地游荡至一家人院前外,徘徊良久,猛地一捶手,狠叹一口气,回头就走。跟他的小厮说:“少爷,你不见李少爷了?”
西门庆眉毛一竖,踹了不知趣的小厮一脚,喝道:“跟着就跟着,多什么嘴!”
花璟听这话,才知这是李蘋住的地方。他感觉西门庆也够无情,吃完抹嘴就抛到脑后,就凭他劝诫的一句话,这人便真开始疏远了人家。
宁愿抱着高俅的大腿不放,也不想守着李蘋。
但是,说白了,无论他说了什么,若西门庆不在乎,都没用。浪荡子终于将小命排在了色鱼前面,知晓胡作非为恐生祸事,也不知算不算一种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