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子虚乌有（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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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平浪静，捻指又三四日。
已大好的花璟这几日常带着小厮在宅子里乱转。这天夜里，小厮花童儿服侍他睡下，就悄悄掩上房门偷溜了。
花璟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边听了一回。这些日子，他观察发现花童儿常溜出去和宅里其他小厮婆子耍钱。
宅里的仆从不多，入夜后小厮儿几乎要全撵去前院看门。后院后门一般派老妈子看守。
花璟年纪小，住在第三层后院的厢房，厨房离他近。穿好衣衫鞋袜，他轻手轻脚地潜入厨房。
花宅没有教上灶的家人媳妇守夜的规定，正好方便了花璟。借月光翻找出火折子，点燃屋里的油灯，从储藏吃食的柜子里拣出三个冷馒头，两个艾窝窝，一小截腊肉，拿一块粗麻蒸笼布包好，绑在腰间充作干粮。三两下又翻找到一瓶调味去腥的酒，一小罐烧菜的油，尽数洒在干柴堆里，出门将油灯抛下，火舌立马蹿起老高，花璟迅速躲到厨房外的隐蔽处，等着人来救火。
果然，不多时当火光照亮夜色，守后门的老妈子先发喊起来。眼瞥见老妈子离开了岗位，花璟连忙一边躲避免得被人发现，一边跑上前拉开门闩就跑！
打更人已敲三更。清河县夜间没有宵禁。风凉露寒，月色朦胧，街市上人烟寂寞，闾巷内犬吠起伏。
花璟裹紧外衣，躲在角落。
有一两个赴宴或寻花问柳喝得醉醺醺的戴帽男子歪歪斜斜骑在马上，小厮向前拉着马儿嚼环，打着灯笼。马脖子上铃铛嘚儿嘚儿一阵一阵响——
这些日子囚于花宅还未所觉，等走出那方尺寸天地，花璟心头突地清晰无比地意识到他真真切切地来到了金|瓶|梅中的时代。
推推年头，约莫北宋元符元年，哲宗赵煦在位，距离原著《金|瓶|梅》正文剧情开始的徽宗皇帝在位的政和二年，还有大约十四年。
花璟寻思找个什么地儿躲藏几日，避过风头。花家的人既然设计他，要让他做花太监的假子，发现他不见了一定会上报衙门，教地方保甲出动寻找。
既然逃走了，就不能再被逮回去。
他费了一大通功夫灵魂回溯到九百年多年前，没道理坐以待毙等着命运按照剧情走。
何况花太监是个变态，程度多深，他不得而知，可这不妨碍他不待见此人。若做花太监的假子能锦衣玉食，富贵一生，有这便宜在花家能轮到他？
那些花家人缘何坑自家骨血，花璟难得费心去猜，总归逃不出酒色财气四字。
现在他逃离花家，从此开始这个世界未来再无花子虚，只有他花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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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熄灭，宅里的骚乱平息，已近五更天气。
赵花儿半宿没睡，火气盈胸，打丫鬟，骂小厮，责问谁去厨房偷嘴。后院的丫鬟们吓得跟鹌鹑似的，遭池鱼之殃的小厮满脸晦气，他们好好在前院，见走水了赶来帮忙，没得到奖励还挨一顿臭骂！
正嚷着查出来是哪个小蹄子闯的祸，就教媒人领出去发卖，忽然见伺候二郎的花童儿被人结结实实捆了，扭送到她跟前。
抓人的小厮是看大门的，他告道：“娘，小的这边才回去看门，就见他鬼鬼祟祟开门要出去，问他外出干啥，只不说，急了还打人！娘你看小的眼都被他打黑了一圈儿！”
赵花儿心头涌起一股不妙，她厉声道：“老实交代！再不说，老娘倒看看是奴才骨头硬，还是板子硬！先取拶子来拶一顿！”
小厮儿得令而去，把花童儿拶起来，十指连心，杀猪也似叫。花童儿挨不过，方说：“二郎不见了。小的找了一圈没见人影儿……怕被责怪，想趁乱逃走……”
赵花儿不听还好，听了只觉晴天霹雳。她瞪大了眼，憋了半晌没吭声，周围针落可闻，猛地她吐出一口气，柳眉一竖，怒喝：“拿大板子来！与老娘重重打这偷奸耍滑的奴才！”
挨板子的惨叫声中，赵花儿连连吩咐人去找花子虚。很快看后门的老妈子战战兢兢来报：“奶奶，后门虚掩着，不知被谁打开了。”
赵花儿自小聪敏，猜到一种可能，顿时脸色发白，跌坐在地。
花子由在外陪他的兄弟喝得醉醺醺归来。一进门便发觉宅里乱哄哄的。他趔趔趄趄往后院钻，扫了一圈，以为只走了水，说：“吵什么？谁弄坏了事儿就打死谁！”
赵花儿一见他，跳起来拽住他的衣袖，急急说：“花二没了！他没了怎生是好？你们那没根儿的叔父来要人把谁交与他？”
酒霎时醒了。花子由脸色大变，忙询问来龙去脉，待听过，脑子里轰了一声儿——
完了，事情砸了，他的银子。
花子由赶紧打发人出门寻找，又派人去报知保甲，上达官府，只求花子虚人小腿短，跑了还能被抓回。
可赵花儿心里明白。屏退丫鬟小厮后，她说：“那小杂种平时一副好拿捏的模样，哪来的胆儿偷跑？还知道火烧厨房趁乱好走！大郎，我自认待你不薄，华哥儿的样貌跟他死鬼老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因那死鬼当年造孽，我的华哥儿不能正大光明的见人！你跟我一起选了花子虚，我晓得他长得不像那死鬼，你们宫里的叔父听了你的话点名要花子虚上京陪他，以后人送去还有麻烦，可既然已说好了，就放过华哥儿吧……”
“你认为我作圈套把二郎偷走了？”花子由气道，“我图甚？开封里那位主儿嗜财如命，阎王爷到他手里也拔不下他半根毛！”
赵花儿担忧自己的儿，气得直哭：“你什么做不出来？见钱便眼红！当初你拿这事儿要挟我，教我偷人哄汉子钱财，那时你怎说的？胸脯拍得响，别忘了你赌咒发誓说能替我儿解灾！老天在上，你欺负孤儿寡母，就不怕遭雷劈？”
花子由心头恼火：“行了行了。你别假撇清来逼我！不就是二郎找不到，还要我上京替你和华哥儿周旋，韶叨恁多，不嫌烦？”
赵花儿眼泪一收，脸色阴沉：“大郎，横竖我已跳了火坑，无所谓了。我那两个孩儿，绝不能成为别人泄愤的玩物！你爹伤阴鸷害骨血相融的同胞弟弟净身入宫当奴才，后来报应落谁头上都不能是我儿！”
妇人撒泼简直让人头大如斗。花子由软声劝道：“我说你……”
赵花儿冷笑道：“谁敢害我儿，我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他好过！”
花子由灰头土脸地走出上房。脸色沉沉，招人来询问结果，依然人踪难寻。
回房合计了许久，对花子虚忽然爆发出来的狡诈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就算人能找回来，也得好好教训一段日子。不由得心里有些后悔，早知事儿恁多，当初直接上交老四，利利索索的得一份赏钱就罢了。
他见赵花儿貌美，有利可图，既想贪图长长久久的银子，又想得到办好事的赏银，故而与她设下调包计。
他的叔父花太监，他曾见过几次，恁样一个不好相与的人，从前拿花子虚糊弄人的计划，他可担了不少风险。
逢年过节上京拜见花太监，他在对方跟前说他爹的四个孩子样貌都随娘，唯独二郎的眼眸随了爹，爹在世时，最疼爱的也属二郎和他娘，完完全全歪曲事实——花老爹生前，最得他心的乃赵花儿，最惹他心爱的是最肖似他的四郎花子华！
劳心费力忙活了恁长日子，好心当成驴肝肺！今儿挨这样一顿骂，花子由心头邪火乱蹿。
他想，一个没脚的妇人，还摆布不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怎样他都不亏！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子虚乌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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