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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陈洪 ...

  •   仁宗天子在位,嘉佑三年春间,天下瘟疫盛行,民不聊生,为禳宅解厄,天子下诏嗣汉天师来东京做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钦点内外提点殿前太尉洪信前往江西信州龙虎山上清宫宣诏。

      洪太尉听从上清宫主持所言,心怀志诚,布衣麻鞋,独自徒步爬龙虎山去顶峰茅庵拜见天师,因道路崎岖,甚是艰难。

      自持身为朝廷贵官、向来养尊处优的太尉不禁满腹怨言,牢骚埋怨两回,结果举头三尺有神明,倒教一吊睛白额锦毛大虫和一吊桶大雪花白巨蛇吓了个魂飞魄散。太尉惧中生恨,迁怒提议他亲自上山寻天师的主持真人。

      更兼又遇孩童真容的当代天师,三言两语,话不投机,洪太尉有眼不识金镶玉,只当骑牛牧童乃黄口小儿。下山后得知小儿实为天师,口虽称遗憾错过,却暗里心生恼怒。故而次后游山,行至伏魔之殿,太尉固执己见,非要入殿查看,不仅无视主持真人的劝诫,还恶言恶语威胁恐吓,最终开得殿门,掘开石碑,误走妖魔。

      那妖魔,即为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共计一百零八位魔君。

      太尉见坏了事,心中恐惧,遂将此事按下隐瞒。殊不知魔君投胎转世,化为凡间一百零八条好汉,各自蛰伏,只等时机一到,就要哄动乾坤,闹遍社稷。

      花璟算了算时间,距洪太尉误走妖魔,已有约莫四十三年,按照水浒里好汉们的年龄,这时间点上所有魔君均已降生。

      魔君们身份有高有低,能耐有大有小,亦正亦邪,人生际遇各有所异,却殊途同归——最终都要入了梁山泊,排位一百零八好汉,战场杀敌,九死一生。

      他们的命途已定,天罡地煞未齐聚时,这些人甭管遇什么,都能逢凶化吉,留条命去踏上最终的路。

      狐妖,本就有预见之能,花璟虽为半妖,却并不妨碍他感知自身和武松这个天罡星之间的因果联系。

      隐隐约约,不清楚好坏,可花璟心里明白,他不能冷眼旁观武松杀人后逃蹿、浪迹江湖。

      于是他无可奈何地细问了一番过程,得知武松是酒后杀人,无语道:“二郎,承你看得起,目今我乃十岁孩童,你哪来的信心,将此事告知我,我能替你解决?”

      武松:“花小师兄,有智不在年高。”

      原来,早先吕钟阳应武松所求,收他做个临时弟子,带入玉皇庙后山给花璟做个肉沙包,初次见面,武松面上不显,心底实对眼前这个花小师兄,有些看不起。

      他道一个孩童,懵懂无知,哪能让人看得起,及至相处,才发现小师兄年虽幼,说话做事却条理清晰,绝非一般小孩可比。
      往往武松会有一种错觉,自己面对的并非一个十岁孩童,而是一个成熟稳重的长辈。

      有此,一早酒醒,人清醒后他感知事情棘手,第一反应想到能给他出谋划策的人,当属花小师兄。
      获此‘信任殊荣’的花璟嘴角抽搐,心道,这些魔君杀人放火,打家劫舍,闯起祸来,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端的好汉一条,而能让他们敬佩服气的人,好像……都被他们坑害得一起去落草入伙,成了朝廷的通|缉|犯!

      活生生的例子,有卢俊义,那首反诗坑啊!还有朱仝,好好的有人看觑抬举他,却被梁山泊的人出谋先劝他入伙未遂,次后狠杀小衙内,强逼他落草!

      花璟以手扶额:“二郎,你我姑且也算同门,此事我有法可替你遮掩,但是你休要再饮酒误事,眼下暂且待在我这儿,等我消息。”

      出生于现代,受过素质教育,三观很正的花璟,对这种一时性起,动辄杀人的货,其实十分排斥。

      临出门前,他又多问了一句武松,为何要杀小妾素兰,纵使此女狡诈且银乱,难道事发之时,武松不能同其虚与委蛇,稳住了妇人,再图他法?

      武松回他:“我清白儿郎,岂能忍一银妇玷污我名声,如此失节妇人,杀之不足惜。”

      花璟又止不住嘴角抽搐。魔君们的三观实与寻常人不同,对许多事物的定义和认知,皆奇葩到令人发指。

      想想水浒里几乎快被好汉们玩坏的‘忠义’二字,花璟只能哭笑不得。

      当初,他看金瓶|梅,还说里面的人物全都三观异常,皆需治疗,不料看完水浒,才领悟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道理,相较水浒,金瓶里的人物三观太正常了。
      ***

      花璟帮武松收拾烂摊子的法子,其实也没甚妙处。
      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只需在人还未发现井中女尸前,将尸体处理得干干净净,无迹可寻,再将其他细节扫扫尾,此事死无对证,最终即可不了了之。

      毕竟,人命之事,需要尸、伤、病、物、踪,五件俱全。花璟隐身赶至陈宅,归功于他跟踪西门庆,对宅内的布局门清,摸入前边东厢,花狐狸的身体灵活小巧,爪牙锋利,他揽着吊桶入了井。

      素兰的尸体经过大半天的浸泡,已发胀,花璟掩着口鼻,用从吴应卿那里讨来的药将尸体化了。

      早先来东京的路途中,因为杀妖后需处理妖尸,见吴应卿手中的某样药,毒|辣又好用,他便顺势要了些以备后用。

      据吴应卿的话说,妖怪经年累月修炼化形,其身体较寻常禽兽,也是不凡的,倘若妖死后,尸体被其他动物吃了,或者就地腐烂污染一方水土,极有可能惹出祸事。

      花璟处理完尸体,已至晌午。陈家后院风平浪静,似乎无人察觉素兰之死。

      他隐身摸入素兰所住的院子,只见一个十四五的丫鬟正在屋内乱转,面色焦急,口里喃喃着:“娘怎么还不回?再拖延下午,我怎么敷衍大娘……”

      花璟就知素兰在去寻武松之前,定然是做了一番安排。

      见如此,终于松了一口气。来陈宅之前,花璟心中便有思量,猜这素兰既然敢假扮小厮来勾搭汉子,定不会蠢到不做半点掩人耳目的安排。

      武松这次杀人,虽有处理,可也漏洞百出,花璟能做的,就是把关键处给抹掉,这般即使事发,有人怀疑武松,也不会铁证如山,无法反驳。

      花璟将那丫鬟打晕,然后将上次吴应卿给西门庆等人服用的干扰记忆的药——据他大师兄所说,根据量的不同,可以消除不同长度时间的记忆。

      他灌了整整一瓶,横竖无法确定这妇人瞧中武松有多久,将记忆格式化到西门庆入陈宅之前,总归没问题。

      处理完丫鬟,花璟细致地搜索一番素兰房内有没有留下其他可以指控武松的痕迹,比如睹物思人的汗巾子和手帕之类的物件儿。

      最后他将屋内的金银首饰并素兰的私房等一应细软打包带走,以左手胡诌半首情诗,藏在素兰房内,造成素兰凭空消失,其实与人私奔的假象。

      做好一切,花璟坐在房顶上,心中有些阴郁,却十分冷静。

      他这一番布置,确实可以扰乱视听,查无可查,但只要上府尹之处报案,必然会有无辜人员被牵涉。

      那些人且不论品行好坏,这件事儿总要让他们受一番皮肉之苦。

      当然,最好的情况,陈家老爷子嫌丢脸,将此事隐瞒了揭过,皆大欢喜了,唯独素兰身边的那丫鬟怕是要被发卖。

      想了一通,花璟回到道观,找来武松,开始教这个嘴笨的汉子如何说话。

      “二郎,若有人就此事来询问你,你切记不可多说,只需咬死你并未见过素兰,什么也不知道。待会儿你先回陈宅好好等待,西门庆回来后,你且问他需不需要你跟随护卫,若他言无需,你告知他要来见我,告假几日,此事一了再说其他。”

      武松听这话,插烛也似跪地磕了四个头,说:“此后花小师兄但又所命,武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花璟搅乱了一滩水,倒意外把某人的毒计一并给破了。

      西门庆归来,陈宅内已察知素兰失踪,服侍她的丫鬟失忆,房内钱财俱无,据搜查到的半首情诗,大家都嚷着素兰耐不住寂寞跟人私奔了。

      老爷子大感丢脸,在家发火。正房大娘治下不严,出了这等有辱家门的篓子,也非常气愤,教人拿来拶子和大棍,关起门来好好审问嫌疑人等。

      武松是跟西门庆来的,加之他素来言行端正,起先陈家不好审查他,只把他撇开不理。

      偏偏有个看守沟通前后院门的小厮熬不过打,说素兰贿赂他,夜来打扮成小厮模样,来了前院,看去往的方向,似是东厢。

      又有其他丫鬟零零碎碎地补充,说曾撞见素兰曾偷偷出了后院,溜去前院演武场看武松和其他护卫摔跤比试。

      当天夜里,西门庆有不在场的证明,各种言语暗示,若素兰真去了东厢,那天见的十有八|九是武松。

      武松坚决否认,说自己当晚喝了许多酒,醉得人事不知,日上三竿才起身,况且他人在这里哪有什么私奔。
      西门庆也出言担保武松的品行值得人相信,绝非奸|猾之人。

      于是有人提议去搜查东厢,陈老爷子点头,一群人里里外外翻了一阵,包括那口井,查无疑处。
      所谓打狗看主人,西门庆本就因查他住处而窝火,见此更加得理不饶人,理直气壮道:“我与武松皆行得正,爹娘若心有怀疑,大可告官!”

      这时陈洪出声:“见官就不必了。爹命人如此,也是教人看清楚姑爷和武松的清白,免人口舌。”

      家门丑事,陈老爹可不想宣扬出去。他命人找来媒婆把素兰身边的丫鬟卖了,由此及彼,想到后院妇人大多青春年少,思量着有一个素兰指不定会有第二个素兰,于是干脆全打发了,守着发妻过日子。

      等风波平息,夜来西门庆灯下沉思,把武松叫到跟前说:“我知你是个义气汉子,素来不喜近女色,这些天我在外与人应酬,总不免要游走花街柳巷,所以留你在东厢,不想——”

      差点给人背锅。

      西门庆可不是个傻子,今天要有个证据坐实了武松跟素兰有染,不定连他也要被诬陷跟小丈母娘银乱。

      当今律法,丈母娘和女婿私通,罪名可不小。

      反正就是些黄泥巴掉入库当里的事,若再心思邪恶些,西门庆瞅着武松,心道:我活过一世,知道武松是个厉害好汉,最是义气。我为他雇主,他此刻便为我尽忠,自然不会干诬陷我的事。倘或换个人来,与人私通事发,为求保全,有险恶用心人稍加引导,调转矛头指认我也是同谋,届时那老头子看我品行不良,这份家私才没我份呢。

      琢磨一通,秉着‘我倒霉,谁得利’的道理,西门庆很快就锁定对手陈洪。

      西门庆上辈子娶了陈氏,每两年,陈老爹死后他没什么也没得还受老婆挟制,整日受气,无非就是当时年少无知,不懂讨人欢心,错失夺财的良机。

      陈老爹死后,陈洪接掌家财,便自立门户,不要陈老爹当他老子,重归祖宗,与陈家的所有亲戚都没好脸,唯独对陈氏十分优待,自始至终都视为妹子。

      所以多年后,他女儿西门大姐那等丑陋还能嫁给陈洪那俊俏儿子陈敬济。

      他想起,上辈子陈洪自诩是八十万禁军提督杨戬的亲党,十分看不起他,常常高高在上,将他视为傻子。

      这辈子,他初来乍到,又在图谋那场大富贵,故而先与陈洪假意交好。未料这人先下手为强。西门庆越想越气,觉得上辈子他暗中使的绊子太轻了。

      杨戬被人弹劾倒台,他和陈洪都受到牵连,后者让其子携带大量箱笼来投奔他,并具银五百两,嘱咐他帮忙上下打点。

      派去东京寻人情的小厮来保,经西门庆授意,全然不顾陈洪。右相李邦彦收受银两,将获罪文书上着重惩处的几个人名给来保瞧,明明陈洪也在其中,且只需五百两买一个名字,来保却视若无睹。

      西门庆还占了女婿从家带来的箱笼,里面究竟有多少金银细软,少有人知道。
      那都是西门庆的报复——不消说恩怨,单单那财帛就动人心。

      武松见西门庆说了一半,就停下沉思,正要按照花璟教的说,又听西门庆道:“以后但凡我出门,你都跟着。”
      西门庆死过一次,本就怕死,这下更怕死了。

      他惜命,想着陈洪可能的手段,又联想到上辈子听到过的梁山泊好汉们动辄杀人的凶狠事迹。思及自个儿整日在外行走,万一哪天撞上个歹人,莫名其妙跟他胡搅蛮缠打死了他,也太不值当了。

      尤其,他突然之间记起上辈子自己和武松的嫂子潘金莲偷情,东窗事发后,眼前人凶煞无比地赶至狮子街酒楼要杀他,幸亏他逃得快,武松却误杀了帮他传信的皂隶李歪传!!!

      当时魂飞魄散,事后他想过,若他有个功夫卓绝的人护卫,还怕什么?

      西门庆上辈子加这辈子,所知晓的最厉害的人就数武松了。
      他想,这辈子他跟武松可没结仇,恁地如此,何不好好利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陈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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