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人欲天从 ...
-
陆湛坐在他位于市中心地段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正接受电视台记者樗里翩翩的采访。工作人员忙着架设灯光和调试麦克风，时间已经比原定的耽搁了很久，樗里翩翩向前探了探身子：“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陆湛点了点头。他所从事的广告业与大小各种媒体打交道不少，可自身行事低调，像这样的主动曝光还是第一次。广告的圈子并不大，陆湛声名一向很好，是公司一项无形的资本。采访过后，他在业界的被信任度会大大降低，间接也会影响到公司的形象，损失是巨大的。但是这些身外之物跟她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曾努力攀登事业的顶峰，然而她离开了他，即便成功又能有多大的快乐感呢？这段时间他全身心扑在工作上，一举拿下了几个大单，并将公司迁入了新址，这栋大厦的17、18整整两层。公司的发展势头良好，照这样下去，年底就要考虑上市的问题。可是忙碌过后，每当夜深人静，总是感到莫名的空虚和乏力，那种深深地发自心底的疲惫。
离婚的时候他把房子给她，还有全部的存款，可是她什么都不要。他在想也许她要开始新生活，抹掉一切曾与他共同生活过的痕迹。孩子已经没有了，他想，只要她能幸福。可是没想到之前的疮疤被这样血淋淋的揭开，他曾认真呵护的、宝石一样捧在手心珍藏的……绝不能容忍，她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侮辱和质疑。
访问进行得还算顺利，直到樗里翩翩抛出那个问题：“能谈谈你们的婚姻是为什么出现问题吗？既然不是因为这件事。”
终于问到了他想要她问的，“是我的错，我背叛了婚姻的誓言。”我愿意接受爱新觉罗.舒彩真真作为妻子，终生养她、爱惜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直至终生……直至终生，然而他提前放弃了，不是吗？
场下一片哗然，樗里翩翩显然非常惊讶，然而出于记者的职业性，她接着问：“背叛誓言……能具体谈谈吗，陆总？有传闻说您和一名女职员发生了感情，这些到底是真的呢，还是空穴来风？”
“不错。”他说了等于没说。但她不准备放过：“对您的前妻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陆湛深吸一口气，对准了屏幕：“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我希望她能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摄影师关上灯光，现场收音的人在忙着卷起电线，樗里翩翩微微倾身，低声对陆湛说：“您确定希望这个被播出？”后者面无表情：“当然，而且越快越好。”
樗里翩翩站起来，忍下油然而生的喟叹，爱新觉罗.舒彩真真，多让人产生遐想的一个名字。能被人这样的爱着，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啊。
采访组退出后，偌大的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陆湛发了会儿呆，坐下来拉开抽屉，取出一幅相框来。她的笑容纯净甜美，仿佛浇灌他干涸心田的一汪清泉。陆湛凝视着在里面向他微笑着的她，下意识用拇指微微摩挲着她的脸庞，不知不觉中松弛了面部严肃的线条。
电话铃不依不饶的响着，执意打破这难得的平静。陆湛终于接起，听了几句不由深深拧起了眉：“什么？？”
“各位xxxx的网友大家好！今天做客会客厅的是前些日子天涯热帖‘一个女人和她的过去’的主人公，来，有请爱新觉罗.舒彩真真女士！”
现场伴奏的音乐声响起。主持人看过来的时候，真真只觉得胃纠结成一团，紧张的将双手握在一起。翟放附在她耳边：“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宽大的演播室，空调的冷气沿着光裸着的小腿蔌蔌而上，背部一阵颤栗，然而她推开他：“谢谢，我自己可以的。”
她走过去，坐在主持人身边。一袭简洁的黑色连衣裙衬得她乌发漆眸，静好得仿若一幅恬淡的写意水墨。“大家好，我是舒彩真真。”
主持人异常专业：“第一个问题我想问，为什么你选择来xxxx？”
真真的目光与翟放对上，他几乎微不可见的冲她点了点头，真真鼓足勇气：“既然一切是从网络上开始，我希望也能在网络上结束。”
“能谈谈你的感受么？”
“刚听到消息时，我非常的害怕。然而现在却不怕了。”
“呒，你非常的坚强。是什么让你有了这个转变？”
真真半垂下眼睫，沉默片刻，再抬眸却清冽如泉：“是……一个朋友，他教会了我怎样去面对。”
“哦。”主持人拉长的音调耐人寻味：“朋友吗？什么样的朋友？”
“嗯，我们认识很久了，从上学时候就在一起。”
“青梅竹马？”
“对。”
“啊，让我猜一猜。因为那件事分开？”
“是，也不是。当时他并不知情，是我主动提出的分手。”
主持人看了眼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我们来看看网友的提问……请问您的丈夫，也就是今年的北京十大杰出青年之一的陆湛，是因为知悉了这件事提出的离婚？”
真真缓缓的摇头，回答却非常干脆：“不是。”她异常认真地看着正前方：“我的丈夫，不，我的前夫陆湛，他一开始就是知道这件事的。”
“哦？”主持人来了兴趣：“恕我直白，很少有男人能接受妻子这样的过去。”
“是很少，不过还是有。你看，我碰上一个不是？”她答得不愠不火，甚至可以说带点幽默。
主持人碰个软钉子，然而并不气馁：“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能否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分开的原因？”
真真的笑容微敛：“因为我忘不了当年的恋人。”不无伤感的口吻，“陆湛虽然大度，但没有几个男人会受得了这个。”
这个答案让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包括那些义愤填膺的要为弱女子打抱不平的网友们，只听真真继续道：“我非常感谢大家的好意，但是希望大家不要被某些有心人利用，去伤害到不相干的人。”
主持人说：“有网友问，你是否得罪了人，才被这样发帖披露隐私？”
真真恬然一笑：“人生在世，哪得事事圆满？但求无愧于心。我现在不想去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只想事情很快平息下来。”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么？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品性十分龌龊。”主持人补充道：“网友天上的云留言道。”
真真低头略思忖，好整以暇道：“我也想过，可是与其浪费时间去寻找和问罪，不如更加积极地面对自己。其实不管这个人是谁，我都应该感谢他（她）才对。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打开的心结，反而因此想通了，透彻了。我就是我，并没有改变。那天发生的事让人难过，可那并不是我的过错，应该被惩罚的人并不是我。牵绊了这么多年，蹉跎了太久，是应该放下了。”
“啪”，“啪”，“啪”，场外忽然响起了掌声，真真抬头，对上翟放含笑的桃花，她唇角微微牵动。那掌声迅速带起了一片，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起立，向这个看上去文静纤弱的女子表示着自己的敬意。主持人也站起来，向她伸出了手：“非常感谢您今天来到会客厅，希望我们下次再见！”看到真真的笑容，他不禁更正：“呃，希望您在今后继续关注我们！”
陆湛颤抖的手，几乎无法去点击关闭窗口的小小“X”号。电话再度响起来，还是刘兆晖：“你都看到了？”
他惊怒交加下，声音越发低沉：“她不是至少下周才会回来？”
刘兆晖也很无奈：“现在是信息社会，陆湛，你总不可能瞒她一辈子。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如，撤掉你的采访？”
陆湛不说话，低头用拇指按着鼓鼓发疼的太阳穴。现在让他刚刚那段采访播出去，只会因双方不同的说辞再度引起公众关注，理论上撤回是正确的，可是……他一拳狠狠击在坚硬的桌面上，不顾皮开肉绽。怎么能甘心？他想保护她，却被她抢了先。真真她，始终太善良，受不得别人因她而受苦。
可是她刚刚一番话，字字打入他心底。这样的真真，不卑不亢，进退有据，让他感到陌生又欣喜。欣喜过后是巨大的落差，他曾努力经年无法让她走出自我禁锢的象牙塔，可是离婚短短不过数月她却做到了。是谁让她改变？然而不管是谁，他对她总归是那个“不相干的人”。嘴里满是苦涩，陆湛忽然笑不可抑，缓缓倒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他被她定义为“很好的人”，然而就像小说那句著名的话，“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她偏偏不喜欢。”
啪嗒一声，他的手背被什么东西溅湿，心里面好像被淘空了一样，远到没有尽头的空虚。
真真从演播室里出来很久，才忍不住全身发抖。翟放递给她一杯香甜的热可可：“喝了它，你会感觉好一点。”
她接过来，开口时感觉牙齿都在微微颤抖：“我还可以吗？”
“嗯？”他扬眉，旋即展开一个懒洋洋的笑容：“当然可以，简直太可以了。完全超水平发挥。”
她就着被子呷了口热饮，那种不可抑制的颤抖稍稍平复了些：“你觉得能见效么？”
翟放看着她：“其实你完全不必出面，陆湛那边——”
她不等他说完便无礼的打断：“我就是不要他出面！”翟放突然沉默，伸手去匣子里摸雪茄。她突然按住他的胳膊：“翟放！”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翟放的手僵住。
“请你，”吐字那样艰难，她平生第一次求人，然而为了陆湛：“请你想想办法，不要让那边播出来，可以吗？”
她搭在他胳膊上的手颜色白皙得有点微微发青，手指纤细柔美，真正指若春葱。翟放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他一动不动，甚至不敢去看她：“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人欲天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