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临流自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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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对于医院总有种莫名的恐惧。她从妇产医院的主楼里出来，站在台阶上深吸了口气。医生的话让她异常沉重：“不是没有希望，但自然怀孕的可能性非常小。建议你同你丈夫商量一下，尝试IVF治疗，也就是俗称的试管婴儿。这个不是夸口，我们医院的成功率还是比较高的。”
孩子……陆湛的态度一直非常明确，如果有是最好，没有的话就这样两个人相守一生，也未尝不可。他母亲那边一度压力很大，陆湛为了不让她难堪竟然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当时她含泪问他：“要不……我们想想别的办法？”他的大掌揉碎她满头短发：“说什么傻话呢？实在不行也只能尝试试管婴儿。但我总希望咱们的孩子是在自然状态下孕育。这个也不急，医生也没说完全没有希望。反正你还小。”
还小么？今年她已满30周岁了，再拖下去，怕做试管婴儿也嫌老。想到这里，她总觉得是自己拖累了陆湛。虽然结婚前就告诉过他，她曾以为，这样的坦白会让他却步，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来拒绝他，没想到他说：“我不在乎！”那四个字掷地有声，他的目光充满了怜爱和心疼：“我真的不在乎，如果你是为了这个烦恼的话，大可不必。嫁给我，让我来照顾你，好吗？”那一瞬难以名状的热流贯穿了她的冰冷，她还没察觉以前，已经听到自己回答：“好。”她曾经经历过爱，那是怎样的丰盈，而后一夕之间失去所有。那样的空虚里，陆湛锲而不舍的追求，让她最终无法拒绝。可是她……这样对陆湛并不公平。
公平，她又想到这个问题，那些晦暗的记忆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来苏水的味道，冰冷的器械，白色人流杂乱穿梭……妈妈在哭：“她才这么年轻，那些人还有没有天理？”黑暗中，粗鲁的手指，衣物撕裂的声音……警察也来了：“病人怎么样，可以问口供么？”她用手大力捂住耳朵，不要，不要，她不要再想起那可怕的一切……
“真真，真真，你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带着关切，搭在她肩头的双手是那样的温暖。她只觉得浑身虚软无力，将头扎在来人怀里，低声说：“带我离开这里，请快些！”
医院旁边有个并不大的街心公园。这个时间公园里人不多，晨练的大爷大妈们刚走没多久，又没到小孩子出来晒太阳的时间。
草坪上自动控制的水龙在洒水，那般鲜亮的绿仿佛夏的衣裳。阳光如碎金般洒下来，那般的灿烂明媚却无法射入心房。
“真真！”
她有些恍惚的转过头去，才发现竟是夏南。涣散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她刚刚……耳中听他问道：“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这问题让她心中发酸，那双朗星般的双目承载着担忧与疑惑，可她并不能给他一个答案。如果说的出口，六年前她就说了，何苦等到现在？她当时想，自己白璧无瑕的人生已经被玷污了，何苦再沾染他？那样白衣飘飘似谪仙的男子，摆在他面前是无比光明灿烂的未来，只是不该再有她。
只是忍不住流泪，泪水无声无息，但是连绵不绝，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面颊。她略侧过头去背向他，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慢慢扳回来，将她的脸贴向他宽阔的胸膛，他的气息她那样熟悉，竟然没有忘掉，竟然没有。身体僵了半晌，终于闭上眼睛，俯在他胸前哭了起来。
衬衫是顶级埃及棉质地，丝光柔滑，饱吸了泪水后仍无限贴服。她终于抬起头来：“对不起。”夏南苦笑，反手去握她的手：“真真，是我，夏南。你忘了？我们之间永远用不着这三个字。”她只是轻轻的把手撤回，坚持说：“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夏南怔住，凝视着她的侧影，那下颌的弧线正如记忆中美好。然而她目不斜视，他空落的手渐渐攥握成拳，嘴里感到发苦：“你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你忙你的。”她站起来要走，一阵突然的眩晕却让两脚发软，重新跌回长椅上。夏南着急的扶住她：“怎么，头晕？”从兜里掏出一颗巧克力，剥了递到她嘴边：“吃了会好点。”真真一直有点贫血，以前每次上完体育课，就会习惯性的到他口袋里翻糖果吃。打那个时候起，他有了这个怀揣糖果的习惯，持续至今。
是黑巧克力，隔了这么多年，他还记得她的口味。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糖纸其实并不难剥，可他剥了那样久。正宗的瑞士巧克力，味道甘醇，然而再舍不得吃，也是很快融化掉。他还记得，他竟也还记得，可她却不敢往下想，怕自己情何以堪。
“好点吗？”
“谢谢，好多了。”
夏南松口气，可看她微低着头，还是那样生分，心里紧缩成一团。气氛十分沉闷，他故作轻松的道：“我过来是找个同学，他在这家医院的妇产科。刚才接到他电话，临时有个手术出不来了。”
“嗯。”她似乎漫不经心。
他看着她，良久，终于忍不住说：“真真，我送你。”她这个样子，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
她抬起头，忽然有个皮球滚落脚边，伸手捡起来，发现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朝她跑过来：“阿姨？”男孩穿着藏蓝色白条的水手衫，晒得黝黑的小脸上两颗灵活多智的眼珠：“阿姨，这是我的球。”
真真怔了下，微笑着还给他：“给你。”孩子笑着接过去，转身跑向远处：“小姨，等等我！”
树下一道窈窕的身影，面目依稀熟悉，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待定睛细瞧，却看那一对姨甥已然携手离去。
“真真？”
她转过头，看着他笃定的脸，不由叹口气：“如果你真的坚持，好吧。”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临流自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