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解星沉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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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东林堂。
“砰砰砰。”轻轻的叩门声。
龙凌正被账目弄得心烦意乱，这几声敲门声于是乎显得格外刺耳。
“谁呀？”强压下想要爆发出来的愤怒，但是气息略显不稳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主子，天瑞少爷病得很重，您去看看吧。”
原来是天青，可前几天天瑞还好好的啊。不过，既然在这种时候天青都硬是闯来通报了，估计……
“走吧。”搁了笔，龙凌故作镇定地出门，缓步从思源堂侧的甬道往山上去解星阁。
天青看了一眼落在书房的斗篷，松了一口气，快步跟上去。
这是龙凌第一次来解星阁。由于很多账目都是在年前要结束的，自那日从沉香酒肆回来，龙凌几乎天天待在书房。那些账簿真正验起来才能发觉其中的困难，虽然龙凌以前学过这方面的课程，可毕竟没有亲身实践过，繁复的内容已经把他弄得焦头烂额。
推开解星阁的大门，龙凌才了解到为什么这里会被称为整座王府最豪华的地方，金红的色调让整座楼俨然成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堂中桌上摊着的剪了一半的大红窗花提醒龙凌今日已是腊月廿三日，新年数着日子就到。
解星阁的二楼更像是一个大戏台，从楼下可以望见二楼的栏杆，长长的水晶流苏点缀其上。龙凌对此的第一反应是：水帘洞。大厅左右各有一道上行的楼梯，楼梯和二楼栏杆环抱中堂，标准对称式。
龙凌择了自己右手边的楼梯上去，二楼尽头的床上隐约可辨一个人影，是天瑞。
龙凌心中有些慌，先试试他额上的温度，很烫。这副身体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龙凌的父皇就是伤寒过重而去世的，母后紧接着也随他而去，留下仅仅三岁的龙凌和他唯一的哥哥、现在的北隆国君——龙泉，无依无靠地活在世上。三岁的孩子并不能留下什么实质性的记忆，留下的，只是当幼小的龙凌趴在他父皇的床头伸手去够父皇的额头时，小小掌心留下的灼热温度。那温度与现在手心的温度重叠起来，造成了他的慌乱。
龙凌镇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其实他是不愿意过多的去获取这副身体曾经的回忆的，因为这让他觉得自己侵入了他人的隐私，所以当这样带着强烈感情的回忆猝不及防地出现的时候，龙凌觉得无从招架。
伸手再试试被窝里的温度，被子里面居然已经被完全汗湿了，冰凉一片。
龙凌于是想下楼吩咐人放水让天瑞洗个澡，手却被天瑞攥住，他掌心亦是滚烫滚烫的。
龙凌刚到的时候，天瑞就醒了，他已经昏睡了很长时间，做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梦，感觉自己越睡得久越累，然而龙凌到了，他就醒了。
“别担心，我马上就回来。”龙凌看着他的眼睛说，尽管声音很是蛊惑，让原本就昏昏沉沉的天瑞感觉很安全，但是天瑞没有马上松手。
龙凌无奈，又在天瑞额上印下一吻，“我保证。”这话是在天瑞耳边说的，让他终于松了手。
“嗯，我等着你。”嘶哑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一刻之后，龙凌抱着神情仍然很恍惚的天瑞下了楼，直接将他和衣放入盛满热水的大木桶中。
“怎么样，这样感觉好些了么？”
“嗯。”天瑞有气无力地回答，这样真的很舒服，像是把刚刚做的那些噩梦都洗掉了似的。
龙凌站在天瑞背后，抓着他的头发轻轻揉搓，浸水之后头发越发顺了。“瑞儿，喝过药了没有？”
天瑞点点头。
“要不，再找大夫来瞧一瞧？”
摇头。
“那你一定药好好喝药，盖好被子。”
点头。
此间再无言语。
尽管加了一回热水，水还是渐渐凉了。龙凌把天瑞从水中抱出来，取了一件吸水的薄衾把全身赤裸着的天瑞包好，刚刚他已经把汗湿的衣服都脱在水中了。
从浴间到二楼有一架拐角楼梯，隐藏在解星阁的角落，很方便。龙凌沿着刚刚下来的这条原路把天瑞抱了回去。
床上的被子通通换过，而且添上了脚炉。帮着天瑞掖好被子之后，龙凌拿了一只铜熏炉给天瑞烘干头发，熏炉当中加了安神的香料，应该能保他一夜安眠。熏炉中渗出袅袅的暖香慢慢蒸干了天瑞发间的水滴，也哄得天瑞平静下来。
不必再纳闷为什么自己不来的时候这里会狼狈如斯，肯定是同天翼一样的理由，因为自己不喜欢吵闹，所以解星阁亦没有奴仆。看见天瑞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龙凌悄悄退出了解星阁，东林堂那里还有一大堆等着他处理的账目，龙凌光是想想已经开始头大！
龙凌走后不久，天瑞就在摇曳的烛火中再一次惊醒，发现身边没了龙凌的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心中惶惶难抑，未着寸缕的后背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久久未曾挪动，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周遭的寒气。
“瑞少爷，您这是何苦呢？”被留在这里照看他的天青忽然幽幽开口，他一直就坐在右边楼梯的最高一级上，虽是背对着，但是天瑞刚刚的举动他全知道得清清楚楚。
“天青，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天瑞驳地毫不客气。
子时，龙凌终于决定去睡觉，伸个懒腰，随手拿镇纸压住桌上的手稿，起身离开，椅子拖出的声响在安静的黑夜中格外清晰。
意料之外，在离开东林堂的时候龙凌又一次看到了天青，声音之中不自觉地带出了愠怒：“我不是要你在解星阁守着么？”
“主子，您还是再去瑞少爷那里看看吧。”天青的声音小而清晰。
龙凌不再理会他，转身大步走上上山的甬道。
天青站在原地，朝着龙凌离开的方向跪拜下去，心中默念道：“奴才僭越。”
听到门口的响动，天瑞安心地躺了回去：他终于还是来了么？
轻轻的脚步踏上楼，在床前停下来，一阵衣料簌簌声之后，温暖中夹杂轻寒的温度包围了天瑞。天瑞深深地呼吸，不能确定这是真实还是梦境，唯一确定的是自己愈发不定的心跳。
“怎么，好些没有？”
低沉而醇厚的嗓音因为劳累变得沙哑，这样真实！即便是梦，也不要再醒来！天瑞伸手攀住龙凌的脖子，试图攫取龙凌怀中的温暖。而龙凌感觉到的是天瑞后背的一片冰凉。
“你刚刚干了什么？”龙凌推开依赖在自己怀中的天瑞，端着他的脸问道。
天瑞不回答，又复伸出手臂想回到龙凌怀中。龙凌没有防备，被他再次圈住脖颈，且嘴唇被一片不正常的热度所覆盖。
“凌……”天瑞的声音惴惴不安。
龙凌扳起天瑞的头，不让他再乱动，一边用手指暧昧地轻蹭着他因发烧而脱了水分的唇，“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最重要的么？”质问的语气显示出主人的薄怒。
手心忽然触到的几滴冰凉平息了龙凌还没来得及爆发出来的怒气，天瑞忍了许久的泪终于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龙凌轻轻叹息：“无论什么都没有自己来得重要，如果自己不保，你还拿什么去爱人？”说完把天瑞露在外面的胳膊拽回了被子里，抱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快睡觉吧，不用担心，睡一觉病就好了，我会一直待在这里的。”
长久，天瑞仍未止住眼泪，抽抽噎噎地蜷着身体，眼泪把龙凌胸口衣料尽数打湿。
龙凌本就不惯与人同眠，就连天翼都被他遣去了寝居东厢，天瑞这样让他就更睡不着了，于是抬起天瑞的脸，额头抵着他额头，轻轻劝道：“男子汉，哭什么？”
然而天瑞哭得更凶了，本来茫然的情绪找到了出口，连那些梦中所受的委屈都一并爆发出来。龙凌无奈，只得用嘴封住了天瑞的抽泣，夺过他的呼吸。天瑞小巧而滚烫的舌起初还有些腼腆，在逐渐失去氧气之后终于开始热烈的回应，索求着龙凌的气息，任自己沉溺在窒息之中，感受龙凌身上熟悉的温度，怀抱挚爱的感觉美妙如斯！
最终，龙凌嗅着天瑞发中安神香，睡去。
翌日，天蒙蒙亮。
一觉醒来，龙凌仍然觉得很累，罢了，回书房再补个觉。
收拾妥当的龙凌笑着对刚刚被自己唤起来的天瑞说：“今天你可要好好休息、好好吃药，再不许任性了。”
“嗯，凌今天可以再来看我么？”天瑞眨着眼睛问，看起来乖乖的，但掩不住眼中狡黠。
龙凌看着他的样子不禁笑出来，果然是狐妖崽子，不过好在看着看着就习惯了，甚至觉得他棕黑色的眼中透着些灵气，毕竟才十四岁的孩子，不该同他计较太多。
“等你再睡一觉，我就来了。”龙凌伸手抚了抚天瑞的额头，“马上该过年了，到时候有那么多好玩的、好吃的，咱们还可以一起去点爆竹、看花灯，一切只等你病好。”
“凌，到时候我们要一起去看上元灯会，去赶天极山的夜市，还要……”尽管声音还是嘶哑着，天瑞明显来了兴致。
“行行行，到时候你说了算！现在快睡吧。”龙凌打断了他的话，替他压好被角之后，赶回了东林堂。
一路上，龙凌暗暗想着：今日定要给那个狐妖崽子一个惊喜，那孩子太没有安全感！平日里估计鲜有人关心他。只是可惜自己上午又要抓紧赶工了，难得一点喘息之机。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解星沉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