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君》龙枝

10、惊喜

　　家宴那日龙凌曾让四四找莫总管在寝居附近收拾一间小厨房，不过两三日后各样器物就都置办妥当，待灶膛泥干，如今已然可用。
　　正午光景，刚刚交工的小厨房传来阵阵响动。
　　龙凌实在没有想到莫柘能办到这么好的地步，除开灶膛不算，小厨内还有一只大火的煤炉，四只小火的风炉。关键是这地方取水取火都极方便！因为小厨房斜后面就是为思源堂和寝居供地热的火房，常年有烧火师傅在，取火自然容易；更难得的是居然能引得北面山间石缝中渗出的不冻泉水入窗而来。
　　在这样一处方寸居室内，前可观阔朗平湖庭院，后可观狭秀山石草木，着实怡人。莫柘竟能替龙凌筹划至此，不枉他担着王府总管的名号啊！
　　虽然是这么好的一个地方，龙凌现下做的东西却很简单，一道粥。
　　很少有人见过龙凌洗手作羹汤的样子，不论是身为裴氏的千金，还是启信的总裁，言语温润可人、做事雷厉风行的裴若菱都不宜在人前展示她这样的一面，身为千金，骄傲如她自不应去做那些平凡女子日日操持的事情，而身为总裁，她觉得这会降低合作者对她的信任度。那边的她尚且如此，遑论这已边身为王爷的龙凌。但无疑龙凌在现代时最小资的消遣就是烹调，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做出各种口味的美食，再一个人享受成果，自在随心，虽然后来偶尔会有小三儿和她一起忙活，但一个人的时候毕竟占了大多数。
　　不冻泉的水尽管没有冻住，可毕竟温度还是极低，龙凌不耐再花时间烧水，直接撸了袖子开始洗菜，原本莹白的手指冻得通红，几近冰点的温度冻得龙凌浸几下水就得把手抽出来，呵气搓几下，手越发红了。洗好之后，龙凌把青菜搁在案板上，掀开砂锅的盖子，看看里面已经炖了一会儿的白粥，然后将早切好的瘦肉泥加进粥里，用筷子拌了两拌，然后又转回来将青菜切成细丁，待锅中沸了几沸之后，加入青菜丁和盐，压盖下炉。
　　粥好了。
　　龙凌开始寻找容器，毕竟美器可以提升美食的艺术感，若能相得益彰自然事半功倍。
　　白地套红琉璃盏，螺钿复色雕漆食盒，细细把粥盛好后，龙凌才忽然发现居然搭成了红配绿，不过效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于是盖上双层保温食盒的盖子，合上炉子的风门，离开了小厨。

　　一进解星阁，袭面而来的是浓烈的药香。
　　“王爷，你来啦！”还没上楼就听到天瑞仍然沙哑又透着兴奋的声音。
　　龙凌脚下加快了步子，上楼之后却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天翼。
　　天翼站在天瑞的床边，披风都未卸下，显然是刚到。
　　“翼，你也在啊。”龙凌朝天翼看看，自从让他到东厢去了之后，好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这段时间还真是忙啊，龙凌心中偷偷苦笑一下，竟然在这里遇到他。
　　天翼微微颔首，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原本躺着的天瑞挣扎着想坐起来，龙凌拿了靠枕让他靠着，从食盒里端出自己准备的“惊喜”。
　　“凌，这是？”天瑞有些没反应过来。
　　“惊喜。”龙凌笑着说，“我昨天说的惊喜。”
　　“嗯？”天瑞仍然不解地皱着眉。
　　“这是你家王爷我亲自为你做的粥！”龙凌索性忽略掉天翼的想法，一口气说了出来，“怎么样？惊喜么？”
　　“嗯？”
　　看着天瑞仍然没有反应过来的神情，龙凌心底微微叹气，这个小孩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反应这么慢呢？懒得再说了，龙凌取了小勺轻轻在琉璃盏中搅动两下，轻轻吹凉，一勺勺舀了自己的作品递到天瑞嘴边。
　　天瑞吃着吃着终于反应过来，一朵笑靥便再难以收住。
　　“再笑我就不喂了啊！”龙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小崽子咧着嘴叫人怎么喂得进去。
　　“凌，真的是你做的？”天瑞犹未完全相信，“你怎么会做这个啊？”
　　龙凌心里暗叫不好，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不过好在粥并不是什么难做的东西，于是说道：“做这个又不十分难，小厨房才建好，第一碗粥就做给你了。怎么样，味道如何？”
　　说起来这是龙凌到这里之后的第一次下厨，对天瑞的口味也没有什么把握。
　　天瑞只是笑，居然不再答话。
　　就在这时候，天翼轻轻拍了拍龙凌肩膀，示意自己要离开。龙凌站起来想送天翼出去，却被他不动声色地按下了肩膀，龙凌回头看他，天翼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走了。
　　再看仍然傻笑着的天瑞，龙凌不禁拧了拧他的脸，“再笑就笑傻啦！”一边又舀了一勺粥喂他。天瑞现在看起来心情虽不错，但脸色仍然不十分好，带着病中人的苍白，龙凌一边想着是不是该再找个大夫来替他看看，一边仍是问：“味道到底如何？”
　　没想到天瑞直起身子，捧着龙凌的脸将自己口中的粥尽数度进龙凌口中，龙凌担心着手中端着的小半盏粥，只得由他去了。幸好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龙凌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如此的时候几乎是吐了个半死，那个丢人啊。
　　待二人分开之后，天瑞眨眨眼说：“龙凌自己觉得如何？”
　　“算了算了，不好吃我以后不做就是了。”龙凌佯装生气，端着琉璃盏作势要走。
　　“凌是要去找天翼哥哥么？”天瑞低了头哑哑地说，样子委屈极了。
　　龙凌只得又坐下来，发挥自己的好脾气，抬起天瑞的脑袋，“为什么你觉得我要去找天翼呢？”
　　“因为天翼哥哥很好，凌你很喜欢。”天瑞偏头想挣开龙凌的手，嘴巴也撇了下来。
　　“天瑞也很好，我对你们两个是一样的。”龙凌扳正天瑞的脸，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让他获得安全感了，只能这样对天瑞说。
　　“真的么？”天瑞终于抬了头，语气中找回了刚刚的兴奋。
　　“好了，你的脑袋里不要再想这些东西了！等会儿还得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赶紧把病养好才是真的。”龙凌伸手敲了一下天瑞的脑袋，这个小崽子不但反应慢，而且还喜怒无常的，真不知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请了大夫又熬药，龙凌在解星阁折腾到很晚才离开。
　　连续多日的天晴，厚厚的积雪慢慢化了，路边的树木露出光秃秃的树干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地伸着，龙凌慢慢走在下山的甬道上。刚刚那个大夫的话应该不是危言耸听吧，照他说来，天瑞现在的病情可不容乐观，若再出一点差错，只怕……龙凌想着想着，心里又无端端慌乱起来。

　　躺在床上居然很久都睡不着，龙凌索性起身，窗外月明人静，庭中树影森然，一派冷寂肃杀之色，幸而有柔和的月光照着。看着这样的月色，龙凌不禁想起隔壁东厢的天翼，多通透的一个人，跟这样的人相处让人觉得没有丝毫压力，像是月光，明亮又不灼人，难怪从前的龙凌唯独待他不同。
　　不如现在去东厢看看吧，龙凌推开门，惊醒了在外间守夜的四四，龙凌忙道：“你不必起来，我就去东厢。”
　　四四依言躺下。
　　直接推开东厢的门，屋里仅留了一盏烛火，火苗低低地燃着，房间里晦暗不明。
　　龙凌走到床边，把天翼往里推了推，硬是挤上了床。
　　天翼睡觉也极轻的，龙凌推门时候他就醒了，这时是再也睡不着的，只好拿了靠枕半靠着坐了起来。
　　“你睡啊。”龙凌有些心虚地说，因为明明是他把天翼吵起来的，自己这会儿倒缩在被子里，“外面还真冷啊，虽然穿的有点少，但你看只几步路的功夫啊，身上就冷下来了。”
　　天翼看龙凌缩头缩脑的样子实在可笑，便将他拥入怀中为他取暖。估计是未曾练武的缘故，天翼的身上软软的，叫龙凌忍不住欺身而上，“翼，快睡觉吧，这样坐着会冷。”龙凌环着天翼的腰把他拖了下来，又蹭着他的肩膀在天翼耳边吹气。
　　天翼有些无措，龙凌的脸由于背对烛火更是难辨，只能觉出他身上从外面带进来的清冽寒气。龙凌倒像满足了似的，怀抱着天翼呼吸渐渐平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