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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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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晦是个还算勤政的皇帝。卯时他就要起来上早朝。
卯时晨起,李娴往往是起不来的,秦晦当然也不会真的要她起来为自己更衣之类的。秦晦总是轻手轻脚,走到外殿才动作起来使人为他穿衣梳头。
说来惭愧,秦晦需要人服侍主要是因为他自己从前并没有佩戴过这样多的玉组,他也不大会自己束这样规整的发,为自己加上冠冕。他原本并不愿意让侍女为他更衣的,可是不得不如此。
秦晦想到身后帐中静静睡着的李娴,就觉得很安稳。如同年幼家贫的时候父亲带他去河上打鱼,在淮水上的渔船安眠。温柔的水波摇动着一细细豆灯火,橘黄色的灯只不过能照亮小小的方圆,四周仍是深深地黑夜,可是会感到另人奇怪的安心。
秦晦朝会的时候,其实常常是很无趣的。他听下面的臣寮打着机锋,他们之间仿佛总是有不少利益纠葛。
他并不常出声,但他出声的事情是一定要定下来的。现在的秦晦终于可以算得上真正的天子了。狠狠地下了几回手以后,有的臣属惧怕他,有的忌惮他,他们终于正视这个出身低微如尘泥一样的陛下,给予他应有的尊重。
朝会持续半个多时辰,夏天还好,冬季的时候光脚入殿的臣子实在是极为寒冷。何况秦晦也不耐烦,毕竟真正要紧的事都在密折里被呈上他的书案,他批复后便与高位的臣子商讨。实际上早朝根本决定不了什么事,大多时候秦晦都是看着臣子们在下头互相勾连争斗。然后自己给出一些模棱两可的命令,然后散朝。
秦晦回去的时候天色就大亮了。步出正殿,在冬季的话大约清晨的第一束阳光就要照下来。夏季的时候已经是烈阳了。
秦晦回到宫殿总能看见李娴才刚刚起来,娇慵无力的依在侍女的身上让人给她穿着衣裳。秦晦便觉得万般柔情涌上心头,所有的不快一下子烟消云散。
秦晦起来的时候都只是是稍微用一点东西垫垫肚子,等着回来与李娴一起用早膳。在平日,李娴与秦晦通常同桌而食。
李娴从小的规矩很严,一般的世家往往讲究食不语寝不言这样的礼节,而秦晦出身不高,他倒是不讲究这个。他喜爱为李娴布菜,低声询问她的起居情况。久而久之,李娴也沾上了他的习惯。
新婚半年,原本众人都以为李娴会让出身寒微的皇帝稍微改善一点举止,谁知道反而是李娴跟着他染上了不少恶习,也变得随便而无礼。李娴的母亲沈氏进宫的时候,都被女儿的随心吓了一跳。
在外头秦晦的名声不算仁善,在不少大臣的眼中他反而是有些残暴的君主。他面色既冰冷,看起来如同尺度一样无情,处置臣子时又喜欢以杀了事,毕竟他出身草莽,也不愿去想更绕圈子的招数。不过就算他在外面如同凛冽的东风,回到李娴身边也会变成和煦的暖阳。因此宫中的女官往往感叹秦晦对李娴的依从。
秦晦在这间大殿,就如同拔去利爪的猛兽,全心的依赖他的主人。
很少有人能抗拒别人对自己真心的爱慕,李娴也不能。从前沈仪对她也是处处呵护,可是沈仪的爱哪有秦晦这样单纯呢?秦晦他一开始只有独自一人,因此他对于相伴的人的所有感情都寄托在李娴的身上。他的爱又炽热又赤诚,而世上唯独爱不能掩藏的。因此李娴很容易就明白了秦晦对她过分的倾慕。她被浸泡在里面,实在是感到动容。
这一天早晨,秦晦回到殿中,就看见李娴刚刚起来,手搭在嘴边秀气的打着呵欠。她看见秦晦进来,就不要侍女为她穿衣裳了;李娴光着脚朝秦晦走过去,要他给她穿衣裳。她穿着素白的里衣,伸着胳膊站在秦晦的面前。秦晦皱着眉头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放在床上站稳。秦晦对她一向是有求必应,虽然他并不擅长做这样细致的事情,但还是接过了侍女手中的衣裙。
李娴让秦晦来为她穿衣完全是逗弄他。因为秦晦笨手笨脚的动作,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抿着嘴,让她觉得有趣极了,笑得前仰后合。导致衣裳穿好还要侍女细细的整理。最后秦晦的手臂捞着笑得浑身软软的李娴,一同去用早膳。
没有规矩的束缚,秦晦与李娴的亲密几乎可以算是狎昵的,与沈仪那种点到即止的尊重很不一样。
李娴在秦晦面前才是真正的少女,她就像嫁给沈仪之前那样,每天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要与秦晦讨论一番。深宫如果说有乐子,其实很寂寥。如果说完全的无趣,那还是很容易能让人快活。因此李娴可做的事还是有不少。而秦晦多数时候都陪着她,哪怕自己要熬到深夜批复公文。
李娴低头吃着东西,沈仪为她挟着菜。这段日子李娴吃东西倒是比以前都要多,因此她常常同白芷哀叹自己的腰又粗了一圈。
吃完早餐,秦晦往往都陪伴着李娴,并不急着去做事。于是李娴叫白芷为她翻找着裙子,预备拉着秦晦去花园水边的水榭消暑。
她比划着一条淡绿色撒花的留仙裙与一条五破的裙子,拿不准该怎么选。
“不明,你过来,帮我选件裙子穿啊。”李娴眼珠转了转,就把这个问题抛给了秦晦。
秦晦他对这些简直是两眼一抹黑,他觉得不论是李娴的裙子还是她的首饰都不过是颜色不同而已,别的他还真不大看得出有什么不一样。但是他当然不能够这样说;因此他在两件里细细的看,终于选了五色五破的裙子。因为他隐约记得从前乡里的女人总是要穿的五颜六色,并且以此为美。
李娴听了以后转过头就换了淡绿色的裙子。她还要撇嘴说:“五色的裙子太花哨,看着就觉得炎热。”
秦晦无奈的摇了摇头。就走上去扶着他娇滴滴的小妻子。
李娴走在路上,一时看见粉蝶又想要去扑,险些绊倒的时候幸亏秦晦拉住她。水榭上面清风阵阵,李娴必要用水晶盘来盛装杨梅,一颗一颗的浸在凉水里。深红的汁液溅在她素白的手上。
秦晦原本就不太善于言辞,他常常就只是坐在那里附和李娴,何况他觉得李娴就如同一幅画一样——看画开口那里还有什么意境呢?
不过幸好李娴并不觉得他无趣,因为秦晦的目光几乎能够将她淹没在里面,温柔的包裹着她。李娴觉得自己的的确确是被他所打动了。
婚后的日子可以算是很甜蜜的,寒来暑往,倒是出了一件不小的喜事;李娴在年底被诊出有了身孕。
虽然李娴的后位一直很稳固,毕竟并没有人敢送来美人去触陛下与李氏的霉头。但是不论是什么样的皇帝当政,子嗣都是重中之重。皇帝有了孩子都是普天同庆的事情。
秦晦却很有些不一样。他或许是没有怎么读书的缘故,也或许是他不爱学史,他并不怎么想要一个后代。
一是他偷偷的问过太医院院判,他吞吞吐吐的说妇人怀孩子十分凶险,这让秦晦忧心不已。另外他也并不乐意有另外的人夹在他与李娴的生活里。
所有人都很开心,唯独秦晦盯着李娴的肚子,忧心仲仲。
李娴却很喜欢这个孩子。她今年已经是双十年华,闺中的好友很多都已经有了三四岁的孩子,她们进宫来的时候,李娴看着她们的儿子或者女儿在殿前玩耍其实也暗暗的有些渴望。何况李娴其实很希望是个像秦晦一样的儿子,小小年纪绷着像秦晦一样的脸,多么有趣。
李娴这一胎怀的实在是安稳,吃睡都不受一点影响,只看见肚腹吹气球一样鼓起来。
这个时候秦晦掌政已经四年有余,科举的制度已经成型。他通过考试选拔出来的第一批子弟虽然因为各种原因十之七八仍旧是士族出身,但寒门也有几位脱颖而出。也可以算是不大不小的喜事了。
到了秋季,李娴痛了一夜为秦晦生下一位皇子。秦晦很不喜欢这个孩子,甚至还有一点厌恨。那天晚上过去以后,他杀光了当夜产房里的所有人。他觉得他们无能。而这个孩子折磨李娴,简直不可饶恕。虽然他对他十分厌恶,但他掩饰了起来,在李娴面前做出一个很好的父亲的样子。
他对起名实在是是苦手,并且实在不愿理会这个孩子,于是这个孩子的名字是托给李盐起的。秦晦的名字意思是不明,因为他的父亲并没有什么地位。
那么他的儿子应当讲究一点,秦晦表明了自己只要这一个孩子,于是孩子的名字就叫怀钰了,盼望他能够继承大统。
不过不管叫什么好像也都无关紧要,因为秦晦跑去照顾李娴,实在懒得看一眼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