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吧魔王大人]流浪恶魔，为手心的温暖驻足》关东血

2、（二）

　　“流浪恶魔”听上去是个颇为孤苦伶仃的词，而事实上并没有多少流浪恶魔会真心这么觉得。
　　以魔界的通行准则来看，每个恶魔都会努力生存、躲避死亡，可是因为很多时候的生死都是由天不由我，他们也习惯了身边人的骤然离世，并且不期许自己能有更好的结局。因此，某种意义上讲，即使失去了整个部族的亲朋好友，但只要自己还活了下来，这已经足够幸运；至于那些有可能会为种族灭亡而痛心疾首的恶魔，他们本来就来自历史悠久而强大的部族，这样的部族被灭族的概率也小得多。大多数流浪恶魔即使部族毁灭，也依旧坚强而积极地活着，直到更强大的敌人出现、夺去们的性命；或是遇到其他契机，例如被灭族的前流浪恶魔撒旦遇到了卡米奥。
　　不久之前的路西菲尔就是这样生存的流浪恶魔之一。他在数千年中都没有遇到比自己更强大的敌人，一直处于捕杀者的立场，不用担心生命安全；他又没有对自己部族的记忆，自然比其他流浪恶魔更不觉得有什么悲伤寂寞，反倒悠然得很。知道自己被赋予“最强的流浪恶魔”称号后，他还是不认为有什么生活方式能比这更好；然后，他遇到了撒旦。
　　撒旦是单枪匹马来找路西菲尔的，声称目的是邀请路西菲尔当他的玩伴。路西菲尔能猜到他背后肯定有其他势力存在，不过那不重要，因为邀约是眼前这一个小恶魔发出的，自己答应的也只是眼前这一个小恶魔，与他背后的势力无关——但凡路西菲尔有一点点除此之外的远大理想，也不会把这样的生活重复数千年了，哪里还轮得到这个不足百岁的小恶魔跑到他眼前来说大话。能不能像撒旦这样恬不知耻地拉帮结伙是一个方面，更主要的是路西菲尔没有改变现状的意愿。
　　换言之，路西菲尔离开沙尘荒野，就是冲着撒旦这个玩伴来的，只要玩伴还在陪他玩，他也不太在意其他劳什子有没有变化。因此，即使撒旦后来展示出他并不是孤身一人、而是能让整个帕哈洛·戴尼诺族听命，又以奇妙的战术以少胜多（如果对亚多拉马雷克的那场决斗算是赢了的话）、将苍角族收编，将路西菲尔置于远超预料的一个大军团中，状况也不会有什么不同——至少路西菲尔自己是这么以为的。
　　跟随撒旦之后，路西菲尔理论上不再居无定所。不过真要说的话，他在沙尘荒野上居住的时间比在这个“定所”居住的时间还要长得多，所以真正有区别的是，他在“定所”里和同样的一批恶魔建立了比较稳定的关系。当然路西菲尔只承认自己是撒旦的玩伴、不觉得自己和其他恶魔有什么特殊联系，但至少也肯承认他们不是敌人而是友军；在魔界这种地方，这已经算是他几千年来的头一遭。
　　而撒旦似乎并不满足于此。帕哈洛·戴尼诺族在之前的若干年中就在有意地接收流浪恶魔作为战斗力，收编苍角族之后，他们的势力扩大更快，流浪恶魔的数量也在显著增加，还吞并了一些小部族。由于撒旦忙着充实自身、卡米奥和亚多拉马雷克又忙于各自部族的事务，经常会顾不上流浪恶魔和小部族的管理。终于，某两个小部族有一次险些火并起来，午睡被打扰的路西菲尔不轻不重地在他们脚边炸裂了几个魔力球，成功阻止了一场内讧。闻讯赶来的撒旦和卡米奥恰好看到这一幕，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般，口头训斥了那两个小部族的负责人后，转头就用说不上隆重还是随意的态度，邀请路西菲尔负责管理这些流浪恶魔。
　　“欸——我才不要，好麻烦。”路西菲尔摆出了露骨的厌恶表情。卡米奥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用仿佛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劝说道：“在下并没有希望你像在下或亚多拉马雷克阁下那样，将所有流浪恶魔管理得井井有条，他们的出身太过庞杂，想要那么管理也不现实。其实只要像刚才那样，在必要的时候威慑一下，能让他们避免内部消耗就好。”
　　“为什么非要是我？就算你和亚多拉马雷克都很忙，让撒旦来不就好了？”即使可能的工作量减小了，路西菲尔仍不想给自己找事做。“或许以后可以吧，但现在还不行。”卡米奥动动鸟嘴，指着撒旦，“这小子现在还太弱了。那些流浪恶魔不服从特定个体，只会听命于强者；撒旦现在的智慧或许足够了，可是要等他的力量成长到能让他们心悦诚服，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你已经是最强的流浪恶魔了，他们应该见到你就不敢造次。”
　　“就是说你们打算玩以德服人那一套，所以要我扮黑脸啰？”路西菲尔不满地皱起眉毛。这回是撒旦接上了话：“也不全是这样啦。你看，卡米奥和亚多拉马雷克各自是一族的族长，即使他们能分出精力来管教小部族和流浪恶魔，也会被认为是在偏袒他们自己的部族。但你也是流浪恶魔，他们就不会有这层担忧了，说不定还会认为你能替他们说话、而主动拥戴你呢！所以综合考虑，只有你最适合这个位置啦！当然我原本也是流浪恶魔，你就当成是在我能够独当一面、接手他们之前，先帮我管教他们一下！”
　　路西菲尔并不认为自己和那些弱小的流浪恶魔和小部族是同质的存在，不过撒旦的后几句话莫名让他觉得有些受用。再想想自己刚才一个恶魔都没伤到，就把剑拔弩张的两伙人吓得噤声，也不禁有几分得意，嘴上便放软了一点：“……我只负责让他们不打起来喔？”
　　“哎呀~足够了，那就辛苦你了啊！卡米奥，拜托你带路西菲尔去通知流浪恶魔们啰！”撒旦立刻露出大大的笑脸。路西菲尔瞪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尽管那张年少的面孔好像没什么变化，但他头顶双角的角度似乎变了？不过路西菲尔很快就察觉，变化的只是自己的视角而已，跟初见时相比，自己的眼睛需要略向上瞟一些，才能看清撒旦的角了。
　　罢了，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其他恶魔的成长，反正就算耗尽这个小鬼的寿命，也算不上太长的时间。路西菲尔不知为何有点生闷气，用力甩了甩右手，转身跟着卡米奥去召集流浪恶魔了。

　　说是只负责阻止内斗，实际上有许多事情都会超出预期。在认可路西菲尔为负责人后，流浪恶魔和小部族们就算怕他，也是隔三差五就会来找他这个上级，为了一些“苍角族今天在竞技场上威胁我们”“撒旦要把我调到另一个岗位”之类的鸡毛蒜皮请示汇报。路西菲尔烦的要死，可前者听上去有一定冲突隐患，有些时候他也不得不出面调解；后者即使他烦躁地挥挥手表示都听撒旦的，一来二去也知道了不少职务安排的信息。时间一长，就算不是出自本意，他居然也对大部分手下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在这个团体中除实力以外的的威望也有所提升，即使卡米奥再收编了新的人马并直接塞给他，他也能轻车熟路地进行安排、并得到毫无异议的服从了。
　　当然，在此期间撒旦的身高与实力也明显见长。路西菲尔本来是以锻炼他为名，在训练场上时不时地小小教训他一通，但撒旦学得很快，头脑又灵活，用从其他人那里学来的技术反击也有板有眼，路西菲尔也只能认真一点应对，并再次被撒旦学去。撒旦进步很快，但与路西菲尔力量根基的差距毕竟摆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到他所说的“独当一面”。管理自己之外的很多人是件相当麻烦的事，路西菲尔恨不得能早一天把担子甩给撒旦；不过被很多人用敬畏的眼神仰望的感觉也不错，既然撒旦还不认为他足以胜任这个位置，自己倒也不急于主动提起。
　　在无论是否情愿的充实忙碌中，转眼已经是快十年过去。换了以前这根本就是弹指一挥间，当然这次路西菲尔也不觉得有多久，可是回首自己的记忆，过去十年里能给自己留下印象的事，比之前一千年都要丰富得多。尽管和自己的预期不太相符，撒旦倒确实找到不少事帮自己消磨时间——路西菲尔扫了一眼训练场上那个越发魁梧的背影，又格外不爽地转过头，恫吓般瞪向前来汇报工作进展的部下，把无辜的小鬼族吓得一哆嗦。

　　这个团体的变故发生在那之后不久。一些苍角族战士不满族长听命于黑羊族小鬼，擅自组织起来对铁蝎族发动进攻，却被反击得落花流水。尽管撒旦等人闻讯赶来，在撤退指令下大半有生力量得以保全，但为了转移敌人的注意力，他们忍痛放弃了据点，之后全军不得不移居到另一座岩寨中。
　　尽管是由于部分人随意行动导致，这也算是这个团体的首次大败。路西菲尔当时是负责留守，接到的下一条指令就是撤退，因此并没有与铁蝎军直接照面。等在新据点安顿下来、听另外几人详细说明了战斗过程后，明明挨打的不是自己，他却也对铁蝎军产生了一种疑似愤懑的情绪。路西菲尔将之理解成自己没能大显身手的不甘。
　　在那之后，所有人的训练都更加刻苦，对命令的下达与执行也更为严格，卡米奥还正式开始了骑乘用飞龙的驯养。以飞行能力自傲的路西菲尔对飞龙毫无兴趣，可是根据情报分析，他也认为飞龙是对抗铁蝎族的利器。不过作为副产品，原本就很啰嗦的卡米奥从那张鸟嘴里吐出的废话数量与负责的事务同样与日俱增，以至于自己一开小差就会被卡米奥责备。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怎样，路西菲尔对此的不满没有预想中那么激烈，只是一旦自觉做了可能会被数落的事，就躲着卡米奥走。
　　这其实不太能说得通，因为飞龙就算能给这个团体带来天大的好处，也与路西菲尔无关。然而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五六次后，路西菲尔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能够如此容忍卡米奥的责骂，有一半原因是自己似乎希望“我们这帮人”能够战胜铁蝎族，而不仅仅是他自己；毕竟在自己负责管理了一部分人员后，这个团体的输赢也可以有几成算作自己的输赢。而另一半原因，自己被责骂的理由，有大概三分之一是因为与撒旦一起做了异想天开的脱线行为，并和他一起被骂了——其实在这种时候，路西菲尔心里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暗爽，因此下一次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配合撒旦的计划，感受那些新奇有趣、又无伤大雅的体验。撒旦总是能想出一些不合常理出人意表的事情，让他在大同小异的生活中抱有一份期待。
　　最为出人意表的计划，出现在他们结识的第二十年。

　　“路西菲尔，过来一下。”
　　听到熟悉的招呼声，路西菲尔循声望去，发现撒旦正一反常态地站在四下无人的岩寨后方，鬼鬼祟祟地冲自己招手。大概是他又想到什么鬼点子了吧？路西菲尔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没什么抗拒地走了过去：“你又要干什么？”
　　等他过来，撒旦又看看四周，才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记得之前听说过，你的攻击即使对铁蝎族的硬壳也很奏效吧？”“还用问吗？你不是亲眼见过我迅速处理掉十几个铁蝎？”路西菲尔指的就是最初，撒旦在十秒内为他“准备”的十几个恶魔。
　　“嘿嘿，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向你确认一下。”撒旦的微笑看上去有点诡异，“因为这次我想拜托你去面对的，可不仅仅是十几个而已。”“啊？再来几百个应该也不在话下吧，你是什么打算？”撒旦的故弄玄虚让路西菲尔既感觉有些不妙，胸中又涌起好奇和兴奋。
　　撒旦清清喉咙，用稍微正经一点的语气说道：“路西菲尔，我想让你去一趟铁蝎族大本营，替我跟铁蝎族长艾谢尔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