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依旧》顾茶

1、第 1 章

　　邱真在抚摸自己的剑，月冷如水，剑光泠泠，少年侠士站在半山腰对着一轮圆月抚摸自己的肚子，饿了……
　　清风山十几位少年剑客，每每调皮捣蛋邱真总是第一个，盖因他轻功最好，剑术进步最快，掌门和师傅看向他的目光往往充满了期许，所有人都在等他扬名天下，一剑惊人。
　　“咕咕，咕咕……”熟悉的鸟鸣。
　　邱真知道这是师姐的暗号，告诉他师傅歇下了，可以偷偷回去了。他愉快地还剑入鞘背在背后，纵身跃上树梢，奔着厨房的方向。明天的责罚明天再说，今天的肚子要先填饱。
　　填饱了肚子，邱真轻手轻脚地摸回了自己房间，刚从窗户翻进门后背就感到有风袭来。他轻轻巧巧一个转身，回身一掌，被稳稳的接下。
　　招式来往，邱真认出是同住的师弟，低低的笑了声，骂了句“哈儿”。不再出招，侧身跳到自己床上，嘟囔着：“睡了，莫惹我。”
　　师弟在原地静立片刻，听着师兄的呼吸声渐渐均匀，缓缓地挪到自己的床上，扯起被子盖在身上……

　　第二日，山鸟叽叽喳喳在窗外乱叫。
　　师弟猛然从床上蹦起来，晨光入眼，已是起得迟了。幸好昨晚是和衣而卧，他操起枕下的剑，从窗口窜了出去。未曾提足，后颈被一把捉住。
　　“慌慌张张的去哪儿？”
　　师弟回头喏喏道：“师兄，我、起迟了……”声音轻轻的，被山风一吹就飞走了……
　　张尧看了眼眼神乱飘心神不定的小师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昨晚又等邱师弟，睡晚了吧。”
　　小师弟低着头，没应声。
　　师兄弟二人并肩向着演武堂走去，远远地，就听到师傅中气十足的训斥声。
　　两人默默站到一边。
　　邱真站在空场中间，魏师傅背着手训斥。
　　“无师门命令出手，打架闹事，罚期未过就擅自下山饮酒晚归。”魏师傅停了片刻，抬头巡视邱真身后的其他徒弟。
　　“知错了么？”
　　邱真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错了。”
　　“晚了，师门养你教你不是留着你天天犯错丢人的。”
　　在场的所有人听了这话都是心头一震。
　　“既然你无视山规，就下山闯荡吧。”
　　邱真眨巴着眼睛看着恩师，嘴巴动了动，最终没有吐出一个字。
　　清风山几十年来，因不守规矩被逐下山的弟子很多，如果反省得好也有重新被召回来的希望，像邱真年前就曾被赶下山一次，又因为路遇不平惩恶扬善被重召回来。这次罚下山已经是第二次了，众人心里有惊讶但基本又都不约而同的认为邱真还有重回清风山的希望。
　　大师兄张尧默默叹息，好好的待在山上不好么，来回折腾什么呢，内心对这位师弟充满了不解。
　　他日日苦练，比试的时候仍敌不过邱师弟的灵光一剑。天分不足这四个字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看着邱师弟少年成名、潇洒放浪，心里不是不羡慕的，然而邱师弟实在是浪出了格儿……半夜下山喝酒，尤其喜欢打抱不平，往往热血上头冲动行事，清风山每每跟着擦屁股，时间久了，各位师傅们对他真是又爱又恨，爱他天分高恨他心野人浪。
　　邱真面无表情地收拾行李，无非是两件换洗衣服，一些银钱，再就是随身的剑。
　　小师弟默默地看着他收拾，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得很，比较起来倒是邱真更为从容。
　　“以后就没人吵你睡觉啦！”邱真抬手摸了摸小师弟的头顶，却看见小师弟眼里的泪花。
　　“师兄，以后，别喝酒了……师傅，过段时间肯定会招你回来的……”
　　邱真看着单纯的小师弟，有点想笑又笑不出，只是说：“你还小，不懂。”提着包裹背着剑转身出门。
　　张尧定定地站在门口不知看了多久，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分别转开目光，默契地向外走去。
　　一路无话，行至半山腰，猛一阵山风袭来，将两个人吹得长发飞扬。
　　邱真停住脚步，“师兄不用再送了。”
　　“邱师弟，回去后好好练剑，还有机会回山。”
　　“天下很大，师兄，天下很大。
　　“昨晚，我就站在这儿，看着月亮，看着我的剑。师兄……”
　　“天下再大，也只有清风山才是清风山。”张尧忍不住反驳。
　　邱真不说话了，满眼的苍松翠竹，足足看了十几年，风景再美，总是一成不变，如果是像小师弟那样没下过山也就算了，可他偏偏见识了。
　　“师弟——”
　　邱真摆了摆手，示意张尧不用多言，提气飞身向山下纵去，灰色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张尧的视线里。
　　张尧口中的“你还小”三个字默默地咽了回去，转过身，默默地上山。
　　一连几日，张尧练剑时候都特别的没精神。终于在一日晚饭后被魏师傅叫到房间。
　　“这几日，你在忙些什么？”
　　“弟子知错了。”
　　魏师傅不禁笑了。
　　“你认错倒是干脆，那你错哪儿了？”
　　“心思涣散，不在练武上。”
　　魏师傅不禁长叹一声：“你若在剑术上有这么剔透该多好。”
　　张尧抿了抿嘴，不发一言。
　　“想成为绝世高手，天分勤奋缺一不可。清风山看着人才济济，可小辈之中并无可造之材，不知道十年后会是什么光景。”魏师傅今日不知为何，格外伤感，竟然对着自己的弟子吐露心声。
　　张尧沉默半响，也只能默默劝慰说：“师傅，绝世高手自然稀少，清风山没有，别的门派也没有。”
　　魏师傅只是摇头，眼里充满忧虑。

　　邱真从清风山上下来，在山下的小镇住了一晚，买了匹老马，打算启程归家。
　　离家十余载，不知父母双亲和妹妹是否安好，想及此处，邱真的内心就软了些。
　　说来也奇怪，被逐出山门这样大的变动之下，邱真竟然是难得的心平气和，之前困在山上的难平之气如今消失无踪。
　　天地广阔，邱真这一爱酒爱剑的大好男儿心中想的竟然只是归家看看自己的父母，看看自己的妹妹。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自打进了蜀中，邱真的行程就慢了下来，山路崎岖并不好走。纵然是满身武艺，时间久了，仍是觉得疲惫。
　　邱真想了想，改路去了锦官城。
　　锦官城繁华，是个安逸胜地，城内高楼耸立，酒醉金迷，人来人往，皆是豪客。邱真一身灰衣，虽然背背宝剑，相貌清俊，仍是不起眼。
　　邱真走走停停，上次来锦官城还是十余年前，倒是比记忆中更加的喧闹。此时正是饭点儿，走着走着一阵酒香扑鼻。邱真这一路上甚少饮酒，此刻到了家门口，实在是有点儿忍不住了。
　　邱真抬脚上了二楼，找了个临窗的桌子，要了一壶酒两个小菜，自斟自饮。
　　薄酒入口如水，很快一壶酒就见了底，邱真正打算离开，被身后的争执声吸引。
　　“我蜀中少年，第一当属邱真。去年武林大会，一剑击败西域剑客波要波，真是天才侠士！日后定能成为武林盟主一统江湖！”
　　“你不曾知道，邱真为人桀骜不驯，常常不守规矩，他师傅魏剑客，青山门主蔡掌门年少时候也是天才，也没这样啊！”
　　邱真嘴角不禁露出一丝浅笑，他想知道这二位争执的结果，又坐了下去，旁边二位仍争论不休，不时还有好事者加入进来，几番争论支持邱真的食客仍是占了上风。
　　邱真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心里也有点落落的空，这些人还当他是清风山上前途无限的少年剑客，期盼着他为蜀中争光，自己还会有这个未来么？下山半月有余，邱真第一次问自己。
　　九州大地武学风盛，每地都有武馆，各山均有名门。邱真六岁开始学武，没几年就崭露头角，被清风山收在门下。
　　三年前武林大会，邱真第一次随师门出战，跟在师兄身后的他还是满心好奇的青葱少年。
　　那年是在月落峰比武，清风山师徒一行数十人千里迢迢去参加，奔波劳顿，平日里手气最好的大师兄被派出去抽签。其他人边收拾屋子边等。
　　晚饭时分，大师兄才笑嘻嘻地回来，清风山总的来说签运不错，只有邱真第二站就遇到了上次的武林大会第一名——波波。
　　“呀，别怪师兄啊！”大师兄怜爱地摸着邱真的脑袋，“说起来也是好事，能和排名第一位的剑客打上一场会让你对剑术的理解更加深刻。”
　　邱真面无表情接过大师兄替自己抽到的签。淡黄色的竹签，两个人的名字刻在正面，波波——邱真，背面是比试地点时间。
　　波波，西域近年来崛起的天才剑客。清风山的师兄们曾和他切磋数次，互有胜负，然上一次的武林大会清风山成绩不佳，早早退出战场，两位西域剑客比试，最终波要波拔得头筹。在第一场比试就遇到这样的对手对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的邱真来说的确是下下签了。
　　他手指拂过竹签上的名字，暗自在心中回忆波要波的剑法，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剑。
　　路过的师兄们看到邱真盯着竹签发呆，都过来劝慰了两句。
　　魏师傅半是安慰半是鼓励地说：“邱真，你记得，输没关系，但不能怂知道么？打出你蜀中男儿的血性，就是你赢了。”
　　邱真抿了抿嘴角，忍不住嘟囔：“我就一定输么？”
　　平日里在清风山上同龄人中他差不多是最为师傅们所看好的，如今竟然没有一个人认为他能战胜波要波。
　　巨大的落差在他心里引起了波动，一股气从丹田升起，邱真的眼神坚定起来。
　　这是一场实实在在的恶战苦战，波波相貌不错又是年少成名，站在场上气势正盛，看着邱真情绪格外平静，似乎再过一刻钟对面这位清秀的少年剑客就会败在他脚下，灰溜溜下台仰视他继续拔剑的风采。
　　波波轻敌了，邱真内心烧着一团火，初出茅庐的他凭着一腔热血和天才剑术打败了波要波。
　　一战成名，少年天才，万人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