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红色果子

1、第 一 章

　　红色不断的扩张，几乎占据了所有视线能看见的范围，并且不断的向看不见的地方漫延，鞋子已经被包围在里面，腥甜的味道扑面而来。一张脸孔，出现在视野正中，带着无奈又绝望的表情。那张脸的眼睛半闭半睁着，即将涣散的眼神盯着自己，眼球仍然在颤抖，那是生命即将消逝之前最后的挣扎。不能移动，身体完全僵硬了，甚至连脖子都无法转动，像是被那双眼睛盯死了，只能承受着能够穿透身体的视线，甚至连闭眼都做不到。

　　“啊。。。。”柏绪方从床上坐起来，残留在脑海里的梦就如同退去的海水留下了潮湿的沙滩，眼角仍然能感觉到鲜红的颜色。心脏在剧烈撞击胸腔，耳朵里传来血管因为剧烈跳动而发出的嘭嘭的声音。

　　脑袋空白一片，他一时无法搞清楚自己身处在哪里，茫然的环顾四周，看着狭窄的房间，墙边的沙发上扔着换下的衣服，桌子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纸和信件，吃完的空泡面盒从堆满垃圾的桶里掉了出来。

　　“原来是在家里。”他揉了揉脸上仍然僵硬的肌肉，伸手摸向床边的柜子，哗啦一声，东西掉地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探出头他看见一只药瓶靠着床脚，上面写着“安眠药”。

　　“吓我一跳。”他坐到床边，拿起放在床头的杯子，大口的把杯里的水全部喝光。水顺着口腔、食道，一直流进胃里，冰冷的感觉把身体里沉睡的细胞全部都唤醒了，也让因为梦而悸动不已的心脏逐渐平静下来。

　　在浴室里，把冷水泼在脸上，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苍白没有什么血色，嘴唇因为干燥裂出了细细的血口子，凌乱的头发因为好久没剪，流海长的已经盖住了眼睛，因为睡眠不好眼睛下方有深深的黑眼圈。

　　时间真是很残酷，他一边想一边随便理了理头发，从沙发上找了一件T恤穿了起来。环顾四周，家已经乱到能忍耐的极限，需要找时间整理，不过，先去填饱肚子再说，他听到自己肚子发出的呻吟。

　　初秋的阳光从屋檐上照下来，房间外面有着屋子里没有的动静，清晨的各种声音正在这个城市里响着。穿过长长的走廊，走下三楼，绪方把手插进口袋向街口走去。吃过安眠药留下的后遗症就是第二天起床后脑袋会晕晕乎乎，阳光照在脸上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温度。

　　“柏医生早啊。”一个正在刷牙的男人冲他挥手，嘴里堆满了白色的泡沫随着他说话飞了出来，有一些落在他自己胸前的衣襟上。

　　“柏医生，我一会上你那里拿一点止痛药吧，最近头疼的很厉害。”睡眼朦胧穿着睡衣的女人从路边的公共厕所里出来，看见他隔着马路就嚷让起来。

　　绪方刚点了点头就被身边白发的婆婆抓住胳膊“柏医生，这是我刚从菜场买回来的，你尝尝，尝尝。”说完硬是塞了两个苹果到他的手里，然后也不等他说话颤微微的走开了。

　　和周围的人打完招呼，把两个苹果塞进衣服口袋，他继续慢悠悠的往前走着。这些都是他的邻居，和他们在这样的清晨打招呼，是他在这两年里每一天开始所必须要做的功课。

　　这里是绪方所住的地方，远离热闹的市中心，在城市南部的边缘。这片快被遗忘的老城区里住的有这座城市的原住民，而更多的是从各个地方飘泊而来的人，因为这里的房租比别处便宜许多。这么多人生活在这片狭小的范围里，周围没有高楼大厦，街道两侧全是低矮老旧的房子，灰黑色的瓦上长满了杂草，路边墙上贴的各种广告层层叠叠几乎盖住了墙壁原来的颜色，头顶上方悬着如同蛛网似的各种线路把清晨的天空分隔的支离破碎。

　　“柏医生~”

　　他抬起头，看着迎面走来的女人，卷曲蓬松的长发凌乱的披在肩头，苍白的脸上眼影像是黑眼圈一样晕开了，或许正是为了遮住本来就有黑眼圈才涂了这种颜色的眼影。嘴角残留着口红的痕迹，唇上却几乎已经没有了，露出了本来淡白的唇色。

　　“今天回来的挺早。小敏。”

　　“客人走的早，就早点回来罗。”小敏眯着眼睛，满脸的倦容。

　　“早点休息吧，看上去精神不大好。”绪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递过去。“陈婆给的。”
　　小敏不客气的接过去，在漂亮的连衣裙上擦了擦直接放到嘴边啃了一口“我快要饿死了。柏医生，我过会去你那里拿点药。”说完一边吃一边摇摇晃晃的走了。

　　绪方目送她走远，又继续向前走去。大家都称呼她叫小敏，至于名字谁也不太清楚。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但在这个社会上混日子的时间比自己要久的多，这些都是在替她看病的时候小敏自己说出来的。她说在一家KTV做包间的“公主”，工作时间和别人相反，从黄昏到黎明。

　　这里的人都知道她在老家有一个一岁的孩子，丢给体弱多病的母亲带着。被孩子的父亲抛弃之后，一个人在这里赚钱养家。谁也没深究这所谓的公主究竟是做什么的，是否和这个名字一样美好，这世上总有些事情让人无奈，看多了听多了之后，人也就慢慢变的麻木了，可以视而不见，也不会再感到惊讶和悲哀。

　　走到街头，十字路口边摆着一个早点摊，已经坐了不少人，夹着工文包的上班族和带着背书包孩子的人的挤满了两张长条桌子。

　　“柏医生早啊，还和之前一样我知道，你先找地方坐。”卖早点的小伙子一边打招呼一边麻利的递碗收钱擦桌子。

　　有快吃完的人见到绪方立刻站起来把位置让出来，他点点头在桌边坐下，很快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端到面前，飘散的热气里散发着一股麻油的香味。

　　这才算是一天真正的开始。

　　吃完早饭回到住的地方，绪方没有回家而是走到一楼，打开了其中的一扇门。推开门，一股药品混合酒精的味道迎面而来。这里是一间诊所。虽然无牌无证，仅有一间房间，也没有挂号处取药处和护士小姐，但仍然算的上是一间诊所，只不过挂号看病配药全都由绪方一手包办。

　　这里是他一天中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他是一名医生，准确的说应该是名外科医生，但在这里除了大毛病什么小问题都能看。

　　一进小诊所，他就打开门窗，让空气和阳光透进来。不大的房间里面，一张被擦的光亮可鉴的不锈钢操作台占据了正中的位置，除了门边的写字台外，靠墙还放着一张病床，上面铺着洁白的床单，房间最里面是一个白色的柜子，塞满了各种医疗器械和药品。严格的说来这里连正规的私人诊所都比不上。但绪方仍然坚持把子这里收拾的干净整洁，也许这是一种职业病。

　　打扫完房间的卫生，他从柜子里取出酒精开始仔细的擦拭每一个角落，就连杯子，笔筒，水盆都擦到了。这是长久养成的习惯，在没有人来的时候，他就一个人把这间房间全部消毒一遍。

　　“嘭嘭嘭”门被敲响了，绪方抬起头，小敏站在门口，这时候她已经洗过澡，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头，脸上残留的化妆品也洗掉了，露出一张满是雀斑充满孩子气的脸，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让她看起来有些憔悴。

　　“进来吧，是哪里不舒服吗？”他快速的把桌面也擦干净了。

　　“我最近一直睡不好，虽然困的要死，但是只要躺到床上就怎么也睡不着，所以想要点安眠药。”小敏打着哈欠走进房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睡不好精神就会不好，精神不好客人就会不高兴，客人不高兴小费给的就少，老板老是不停的罗嗦。”

　　“失眠就是入睡和维持睡眠障碍，产生的原因很多，身体、精神、环境、情绪都有可能。我觉得你是昼夜颠倒，影响到身体机能的平衡，再加上女性本身情绪容易波动，压力也会造成失眠。”说着绪方转身在房间里面的药柜里翻了一通，找出一个药瓶，倒了几粒在纸袋里，封好口递给了小敏“别吃多了，一次一粒。实在睡不着再吃，上了瘾不吃就不能睡了。”

　　“真小气，多给我一点省得经常跑来打扰你。”小敏接过纸袋，小心翼翼的握在手里。

　　“我不怕被打扰，反正也没什么事。还是不要过多依赖这种东西比较好，而且这种药要的人多，都给光了，我自己想吃都没得吃了。”

　　“什么，柏医生还需要吃这种东西。”小敏趴在台子上探出脑袋盯着绪方“你刚才说的什么障碍我听不懂，我只知道象我们这种心里有事的人才会睡不着觉。柏医生怎么看都是那种不用为生活所迫，无忧无虑的人，哪会睡不着。回去了，好累。”小敏又大大的打着哈欠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回头说道“医生，钱的话我回头再给你。”

　　“无所谓，等你方便的时候再给也行。”

　　“那就先谢谢了，我会尽快把钱送来的。”小敏揉着眼睛走了。

　　“无忧无虑？难道在别人眼里我是这样的人？”绪方苦笑着抓了抓头发“我也是个人呐，是人就总是会有烦恼的。”摇了摇头他继续给房间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