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一声（小雨）》醉夕湖

3、第一章 梦之彼端（2）

　　第二天是星期天，从早晨开始就下大雨，间或着轰轰的闷雷声。天沉沉的，像漏了一样。小雨赶紧起床把昨天刚做好的小鱼干从窗户上摘下来，挂到靠近炉子的墙上。
　　爸爸已经出门了，大概是到码头去帮工。小雨坐着小板凳写作业，只听见四周哗哗的雨声，还有楼下阿婆尖尖的声音隐约的传上来。
　　“造孽啊……那男人就是当初拐走芽春妈的人……”
　　“听说发达啦……没有孩子……以为芽春是男孩子呢……”
　　“都是命啊……是芽春亲爸……还在闹呢……”
　　芽春的爸爸回来了吗？
　　小雨“咯噔”站了起来。芽春她一直想见她爸爸呢，不知道芽春爸爸什么样子，芽春肯定高兴死了！
　　他趴到窗前看，却只白茫茫的一片水雾。连芽春家的屋顶都看不见，于是穿上斗笠跑了出去。
　　棕叶编的大斗笠，把小小的小雨盖在底下，只露出两节白生生的脚脖子。小雨跑得很快，踩得水花啪啪作响。
　　娼寮里依旧安静得很，只是很多门都是虚掩着的，门里站着睡眼惺忪的女人，支着耳朵听着隐约的吵骂声。
　　小雨远远的就看见芽春家门口聚集着人，走近了便看见芽春妈站在门边，大红色的衣服映着一张惨白的脸。门外一个男人被两个人挡着，却还使劲要冲上来。
　　“你个贱人！竟然骗我！你能给我生儿子？”他手指着芽春妈，喷着唾沫大吼着，“你个臭婊子也能给我生孩子？这小贱货还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的种呢！”
　　小雨有些怕，往后缩了缩，四处寻芽春。终于在人群后面看见了她，就远远站在雨地里，惶然得盯着勃然大怒的男人。
　　“芽春，芽春！”小雨绕过人群跑到她身边，小声得叫她。芽春早已被淋了个透，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在瑟瑟发抖。小雨使劲拽住她的手，却依然止不住她浑身打颤。
　　“你滚！你滚！”芽春妈妈忽然使劲推开男人，声音尖利得割破人的耳朵。“你个混蛋你给我滚！”她就光着脚冲进雨地里，使劲捶打着男人，“她是野种她就是野种！她不是你孩子！你们老王家坏事做尽了，天该你断子绝孙！天该你生不出来！天该你死光死绝！”
　　小雨呆呆得看着疯了一样的芽春妈，又低头看芽春。她使劲抿着青紫的嘴唇，雨水顺着额前的头发流下来，芽春拼命眨着眼。小雨知道她在忍着不哭，芽春很坚强，很少哭的，不像他，是个爱哭鬼。
　　“芽春……”小雨喃喃得说，芽春却一下子推开他跑了。
　　小雨急忙跟在她身后，穿过一条条巷弄，惊起屋檐下躲雨的鸽子。
　　芽春一直跑到城西的老榕树下，被大树根绊跌倒了才停下来。便坐在大树底下，抱着胳膊使劲埋着头。
　　小雨气喘吁吁得跟上来，想劝她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安静的蹲在她面前。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蜿蜒的雨水流过脚面。
　　雨越下越大，透过树冠砸下来。小雨把早已湿透的斗篷解下来，披到芽春身上，自己不停张嘴吐掉流进嘴巴的雨水。
　　“芽春，那肯定是你爸爸不会有错的，你和他长得那么像！”其实小雨根本没敢看那男人的脸，但他以为芽春是因为妈妈的话在伤心。
　　“我知道他是我爸，可是他不要我……他不要我和妈妈……”芽春抬起头，眼睛通红，“他嫌弃我，他想要个儿子……他老婆不能生孩子，他想要个儿子，可是我不是，我就是个赔钱货……”
　　“芽春……”小雨就只会仰头看她，皱着眉头，使劲眨巴着眼。
　　“我要是儿子就好了……”芽春看着他，眼泪混着雨水流下来，“小雨，要是我是你就好了……”
　　“芽春，你挺好的……”小雨稀里糊涂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想让芽春不要这么难过。
　　“我以为他会很想我们的，我以为他也会想看看我的……”芽春低头看着在凸凹的树根间蜿蜒流淌的雨水，“原来他不要我，他从来都不喜欢我……小的时候我哭着要爸爸，妈妈总抱着我，说爸爸是个很好的人，他会找到我们，会爱我们，会和我们一起……妈妈她骗我的，他根本就不要我们，他讨厌我们，他根本不是我爸爸……”芽春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芽春你冷不冷？我们回家吧。”小雨的眼睛被淋得睁不开，伸手替她拉斗笠，却打到了她的脸。
　　“我不回家，我不想回家，妈妈不喜欢我，爸爸他不要我，我没有家了……”芽春颤抖着嘴唇，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出来。
　　小雨很笨得拍她的肩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已经记不清面容的妈妈，于是也开始掉起眼泪来。便紧紧靠着芽春，并肩坐在大树底下任雨淋了个透。
　　深灰色的天越压越低，几乎就低到了树梢。银色的闪电蛇一样刺破天空，紧接着炸开声声惊雷，似乎要把世界给劈开。巨大的树木下，两个孩子窝成小小的一团，如掉入陷阱的小兽。

　　后来还是中午下工的小雨爸爸找来了。一手一个给拎回了家。丢了两块生姜烧了一锅茶，每个人灌了两碗。芽春倔得不听劝，自己回家了。小雨趴在窗口，看着芽春桐黄色的油纸伞渐渐消失在雨地里。
　　“吃饭吧。”爸爸下了面，给他捞了一碗。小雨蹲在他身边哧溜哧溜的吸着面条，身上穿着爸爸的大汗衫，长长的拖到腿弯里。
　　爸爸洗了碗又走了，临走时骂了他一顿。小雨不敢再出去了，就窝在床上发呆。雨声依然哗啦啦的，让人想睡觉。小雨迷迷糊糊的，想着芽春的爸爸凶狠的吼声，穿着漂亮红裙子的芽春妈跌倒在雨地里，像一朵从枝头跌落的破败的花；想着被爸爸打跑的夜晚，一个人蜷曲在窑洞里，害怕外面的黑暗里藏着的野兽和鬼怪，却只使劲咬着手背掉眼泪不敢哭出声来；想着一些恍惚的久远到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回忆，妈妈温暖的怀抱，香香的，比栀子花还好闻……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昏黄的灯光下，爸爸正蹲在炉子前熬粥，有淡淡的香味飘出来。外面的雨似乎也停了，只有滴答滴答的窗沿滴水的声音。
　　“醒了？”爸爸回头看他，皱着眉走到床边，伸手摸他的额头。小雨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爸爸的眉心便更纠在了一起。
　　“有点烧，叫你出去疯！”爸爸低声斥了他一句。转身盛了粥来给他，没让他下床。
　　小雨乖乖的吃了粥就又躺下睡了，歪头看着爸爸收拾碗筷洗衣服，狭小的房间里，灰白的墙上投下巨大的影子。小雨看着看着又有些犯困，在轻微的脚步声和簌簌的声响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床板“吱呀”了一声。感觉到爸爸躺到了身边，小雨咕哝了一声“爸”，伸手抓着他的汗衫一角，然后贴着他后背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我的个速度啊……
亲们要多留爪啊，看霸王文是不道德滴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