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之乾元本纪》末烬

6、君心臣意

　　“啪！”
　　李长小心翼翼地上前，第十五次捡起因玄凌的愤怒而惨遭不幸的奏章。
　　天才知道主子今天怎么了。李长悄悄看了一眼上位的人，嗯，长身玉立，丰神朗朗，面目极是清俊，眼中颇有刚毅之色，一双瞳仁深邃，人前人后都是君子风华。
　　然而也就只有李长知道，主子一旦进了御书房，就完全变了一个人，疯狂指数层层递增，尤其是遇上甘相和苗将军上奏的时候，那周身的煞气俨然就是地狱魔君。
　　玄凌的这种行为，俗称炸毛。
　　虽然玄凌自己不以为然。他是学历史的，又不是学心理的，不会自己调整减压。何况御书房也没有外人，他是皇帝，想怎么着不成。
　　再说这些日子他的确不好过。
　　这两个月来，他悄无声息地把可用之人安插在各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位置，初时甘文峰还不曾留意，等到发现之时，六部已经大换血，管事儿的虽还是他和苗义的人，底下办事儿的却已经换上了一张张新面孔。
　　这些人官职都不高，但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与甘家、苗家和汝南王半点关系都没有。
　　宦海沉浮数十载，甘文峰直觉有些不对劲，可小皇帝面上不显不露，甚至毫不吝啬地给予他和苗义恩赏，连朱家都靠一边儿去了，似乎并未有其他心思。
　　这也是玄凌最想要的结果。但从此甘文峰和苗义的每日一奏章弹劾新人绝对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玄凌总结了一下，他为了林铭(大雾)得罪了甘文峰和苗义，导致自己现在的痛苦生活，后者却还新婚燕尔在温柔乡里流连忘返，怎么想都不公平。
　　没错，新婚燕尔，就在昨天，五月初八，满朝瞩目的林小将军林铭尚太后义女、修雅长公主朱柔则，皇上、娴妃亲自驾临林府主婚——因朱柔则并不是正经的皇家公主，无需建造公主府邸，林铭也不受封驸马。
　　玄凌以“林铭尚长公主公主却不能受封驸马，朕深感愧疚”为由，封林铭为三品归德将军，兼兵部侍郎，统领御林军。
　　御林军虽不比苗义手中的苗家军人多势众，但个个都是千锤百炼出来的精英，不说以一当十，骁勇善战却是毫不夸张。
　　这样的信任，不说林铭，连抚远将军都要老泪纵横叩谢皇上天恩了。想他回京之时，见朝堂之上大换血，还以为玄凌厌弃了林家。没想到玄凌先是金殿赐宴，后又重用林铭，还亲自主婚，这是何等的荣耀，他都想去看看自家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
　　对于林铭的封赏，本来苗义是要阻止的，他虽然心机不足，却也不希望别人分走自己手中的权力。
　　玄凌当然知道苗义的心思，于是在封赏林铭之前，当着满朝文武尤其是苗义的面将甘文峰宣入宫中，“恳谈”长达三个时辰。第二天早朝之时，玄凌才正式降旨册封，同时封甘文峰为体仁公。
　　所以在别人看来，就是丞相知人善任，向皇上请封，顺便还博了贤名，受封公爵。
　　甘文峰和苗义因选秀而达成的短暂合作，正式宣告决裂。
　　“李长！” 玄凌忽然高声唤道，“传林铭将军马上到御书房议事。”
　　“诺。”

　　林铭得了传召，来得飞快。玄凌终于从奏章中回神的时候，林铭已经在外间等候良久了。
　　“让林将军进来，以后林将军请见，就让他直接进来。”玄凌听了李长的禀报后微有不悦，后者告了个罪，忙着将人请进来，心道没有您老人家的旨意，谁敢直接进来。
　　“末将林铭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赐座。”
　　玄凌从一堆奏章中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他此前只见过林铭两次，第一次是接风宴上，林铭当时昼夜兼程回京，看起来疲惫不堪，甚至连铠甲都未及换下，面容是被风沙磨砺过的沧桑。即便如此，那双眼睛仍然炯炯有神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焰，坚毅而不可侵犯。
　　第二次则是林铭和朱柔则的婚礼。林铭不善言辞，虽然是新郎官，说话还远不如他父亲多，只是被一群军中的伙伴围着问东问西，偶尔回答两句，唇边的微笑可以忽略不记。
　　他进林府时特意不让人通传，加之人声鼎沸，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匆忙下跪。尤其被围在人群中的林铭，直到玄凌走到他身边才觉察到，想要下跪却被他拦了，笑着说今日新郎官最大，无需多礼。
　　当时大红衣衫的林铭真得不是一般的俊逸潇洒，跟长处深宫身形精瘦的玄凌相比，那风采不是一个量级的。
　　明明都是男人，这对比简直不要太鲜明。
　　“宁远，”吐槽归吐槽，玄凌还是保持优雅的风度，甚至唤了他的字以示亲信，“你看看这份奏章。”
　　林铭被人陡然唤了字，眸中不禁闪过一丝微愕，除了父母，还真没有人这样叫他。他自幼就在军中，大家都是直呼名姓，若非玄凌提起，他自己都快忘了。
　　“末将万死不敢擅阅。”林铭起身深深一躬，“请陛下御览。”
　　“朕让你看的，就不算擅阅。”玄凌难得强硬了一回。
　　“这……末将遵旨。”
　　林铭仍是一副极小心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接过奏章，小心翼翼地翻阅，然后……玄凌看见他越皱越紧的剑眉，突然有些想笑。
　　问题是他也确实笑出声了。
　　尽管只是一瞬，还是没能逃过战场上回来的人灵敏的耳朵。林铭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玄凌，后者连忙清了清嗓子，淡定地翻开一份奏折挡在面前。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陛下。”林铭很认真地思索了一秒钟，决定还是不要告诉陛下他把奏章拿反了的事实，“甘相和苗将军联名上奏，建议陛下广择贵女为嫔御，令四妃之位四角齐全，为皇后分忧，后宫和睦。明看并无不妥。”
　　“那暗着看呢？”玄凌似笑非笑，等他继续下去。
　　林铭只好说下去：“甘相与苗将军之女都即将参选，此时进谏，想是一片爱女之心。”
　　“不错。”玄凌终于带上了一丝认真的神情，“那宁远觉得朕应该如何批复？”
　　“末将不敢揣测圣意。”
　　“无妨，朕只当听闲话。”
　　皇上高兴了是闲话，不高兴了……林铭心头微寒，俗话说皇帝的恩宠最是靠不住，他能给你的，就能全数收回。
　　“末将愚见，陛下不妨成全了甘相。”
　　“哦？”玄凌微微眯起狭长的凤眸，像是嗅到了猎物的狐狸一般，“看来宁远与甘相交情不错嘛。”
　　“私结党羽是重罪，末将不敢。”林铭再拜，眉眼之间一片清明，“末将想起军中有一句粗话，只怕说出来污了皇上的耳朵。”
　　“但说无妨。”
　　“溃疡烂在身上久了，才好用刀拔除。”
　　玄凌看着林铭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忽觉原来的玄凌是那般愚蠢，这样的人物品格，就算是夺妻之恨，也无法让他屈服半分。
　　这才该是铁骨铮铮的将军。这才该是保家卫国的忠良。这才该是一个富强的国家所需要的人才。
　　于是轻拈朱笔，在奏章上后写了个“准”字。
　　林铭微愣。
　　“以后对朕说话，只说最后一句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