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9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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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把我带进包间的时候，叶铭正给大伙介绍着这家菜坊。
“我一发小开的……他啊，不是做厨师的，他那块料，不行的，而且，他行动不便……他就图个新鲜，还有……算了，不提也罢。挣钱……你看看这上上下下，再看看每晚的客人……他倒贴的钱，恐怕也有六位数了。”
又是一位多金而有闲的公子。
我有些神思不属，也没怎么留心听。只不过进门的时候，看到了我们这间包间的名字，现在又看看四周环境和室内装修，倒是有些意思。
我们这间房叫“听涛”。进得门来，四周窗户开着，室外风景一览无遗——这间房刚好坐落在湖边。角落那里有一处似是人工堆砌的三层瀑布，水势虽比不上真正的瀑布，却也时时听得见水落湖心。
室内很宽敞，门窗家俱都用竹子所制，连地板、天花板和墙也不例外。正中只摆放了一张六人坐的小桌子和六把柜子，其余的空地，沿着窗户一圈修了一顺溜的围栏座椅。尚未开席的时候，坐在这里，真正是临窗听涛了。
“这里有多少间包房？”程雷问。
“不多不少，刚好12间。每一间都有它的名字，室内装修和环境也映衬着包房名字。”
作为一个曾经的建筑设计学生，我突然来了兴趣。
“你的那发小……是学设计的？”
“不是。”叶铭说，“不过，这些东西的确是他的思路。他人……聪明着呢。”
我忽然想起，刚才匆忙进来，连菜坊叫什么都没看清楚，这时候再出去，又怕刚好碰到乔书平，便有些进退不得。
“在想什么？”韦家齐总是那么敏锐。
“在想……这家菜坊的名字……”
“你说……岁月？”
原来，是叫这个名字的，真是有意思。12间包房，代表，一年的岁月，还是一生？
“这家的老板今天在不？”我问。
能取这样的名字，做这样的装修，再看看桌上精致的菜肴，这家的老板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今天没在。”韦家齐答。
“碰他，得看缘分。”叶铭在边上补充，“他行动不便，平时都不出门的。偶尔过来，也是看天看月。不过，要是他来一天，在这儿吃饭的，可都免单。”
“还有这等好事？”一干人都来了兴趣。
叶铭却笑，“一年也就两三次吧，你们以为……”
大家又说笑了一阵，菜上齐了，便都坐下。我却一直有些神思不属。也试着和大家说笑，到最后却都显得勉强。
“我去趟洗手间。”
我终于找了个借口出来，却站在洗手池那扇大玻璃面前，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傻站了多久，直到韦家齐出来寻我。
“安然，怎么了，不舒服？”
我摇头。
“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想出来透透气……”
“啪”的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撞到墙壁的声音。我还不及转头，便已经在镜子中看到了乔书平。
刚刚应该是他的头撞到了墙。因为，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额头那里有些红。他的手杖被他自己拎在手中，另一只手扶着墙。
韦家齐扫了一眼我们俩，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悄然离开。
我依然站在洗手台前，一动不动。
他也依然站在拐角的墙那里，一动不动。
我们不知站了多久，我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
我得回到“听涛”去，必须得绕过他。当他是棵白菜，或者萝卜，或者随便什么……
我不断在心底里对自己这样说。
我也真的这样做了。我一路走得顺利，连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都是有节奏的。
眼看就要迈过他了。
“那天晚上，是你吧？”他突然说话。
我一怔，就再也迈不动步子。
他往我的方向挪了一步，侧着头偏向我。
“那天晚上，过红绿灯的时候，是不是你，欢欢？”
我需要捂着嘴，才能让自己不叫出声。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他淡淡地笑，“看来，上天待我不薄，虽然看不到了，可是我的其他感觉更灵敏了。”
他又挪了一步。他的脸基本已经对着我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
“在哪里落脚？”
“…………”
“你……好不好？”
“…………”
“欢欢，你连话……也不愿意跟我讲了么？”
他伸出手，我以为他是要来摸我的脸，往边上一闪，脚却碰到了他吊在手上的手杖，发出一声轻响。
结果，他只是扶了扶他的墨镜。几乎是同时，他也听到了那声轻响。
他滞了下，手指僵在鼻梁那里。
“你在躲我？我……这么可怕？”
他猛地取下墨镜，一边取一边踉跄着往后退。
他居然在笑，可是笑得跟他的眸子一样空洞。
他说：“对不起，欢欢，我忘记你跟我说过的话。”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颤抖他的踉跄，直到他差点再度撞到一根柱子。
“小心！”
我喊出声的那一刻，脚步已经下意识移动了下。
他已然站住，我也同时站住。
他望着我，眯眼又放开。
他说：“你看，我这样眯着眼，还是看不到你站在哪里。有些事实，无论我怎样努力，也改变不了了。”
“真的是你？”我小声地问，“因为忌妒我爸爸和我妈妈，因为不愿意他们在一起，所以你……误杀了他？”
“你想说的，是谋杀吧？”他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却看得我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不知是不是因为冷气，我深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是冷的。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因为我，你没有了爸爸，又失去了妈妈，这个，是事实。”他扶着一边的墙，慢慢把整个人靠上去。低垂了头，再也不看我。
“你哪怕编个理由骗骗我呢？”我忍不住叫了一声，“我会信的，你说的，我都会相信的！哪怕骗我一辈子……可是，你为什么非要让我直面这样血淋淋的事实？”
乔书平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紧地贴着那壁墙，站得笔直。
我站在原地等待着。我希望他能说一句话，哪怕就像我自己说的，再找点什么理由，或者，就是说个谎话，只要他说，我都会信。
结果，他保持那个姿势站立着，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抠着墙边，一动不动。
我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前。
“欢欢……”突然他的声音响起。
我惊喜地停步，转身。
“我还有一句话，没有跟你说。”
“什么。”
“虽然……是误伤。但是，我从来不后悔！从不！”
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碎了。宛若一盘冰水从头浇到了脚，又似一盘火从另一边炙烤着我。冰火两重天之间，剩下的，便只余疯狂。
我对着那张脸，那张苍白憔悴却夜夜萦绕在我梦境中的脸，一字一顿。
“很好，谢谢你，乔书平，你终于说完了所有的实话。很好。我也有一句话，一直没有问过你……”我停下看他，看他渐渐开始颤抖的手和身体。
我闭了眼，转身，我的声音低下去好多度，可仍在安静的空间里淡淡回旋。
“当年，被误伤的，怎么不是你？”
那一晚，我没有再回到“听涛”。事实上，我哪里都没去，我几乎是夺路而逃，然后在郊外的乡村公路上，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越坊”的大门口。
我这才发现，原来“岁月”离“越坊”并不远，隔着两条小马路，穿过一片小树林，就到了。
乔书平的房子在越坊靠里端，大门这边并看不到，可是站在那里，我仿佛就看到了客厅的灯光，亮闪闪的，很温暖。我拼命地甩头，想把那些幻像都甩开，可是不行。不仅甩不开，我的耳畔仿佛还响起了乔书平的声音。就在这里，就在我现在站立的这片土地上。
他说：“欢欢，谈一场恋爱吧。好好找一个男孩子。相信我，你配得上这个世上最好的男人，可是，那不是我。因为……我是你的杀父仇人，我从来都不后悔杀了你爸爸！”
我紧紧地捂住了耳朵，可是关不住，那些声音如同外面呼啸的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我捂着耳朵撒开腿脚，沿着“越坊”前的公路拼命往回跑，不知跑了多久，猛地撞到一个人身上。
他抓住了我的手，我拼命地挣扎。
他又搂住了我的腰，不断地叫着我的名字，他的影子在我的瞳仁里晃动，那样熟悉。
那是我意识彻底涣散前最后一点清醒……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98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