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乔大叔》庄雨寒

85、85章

　　“你好不好？”
　　这一句，我们几乎同时问出，他平淡我焦急他低哑我高亢。
　　结果他先于我回答。
　　他说，我挺好。
　　除了声音低哑一点，我的确听不出别的不适。
　　我当然也回答我挺好。
　　“只是，这边还有一些事，我可能暂时走不开……”
　　天知道，我是多么想马上回到他身边，可是太多说不清的谜题把我的脑袋都要想破了。
　　他说没关系，“反正我也在这边呆不了多久了。”
　　这样的消息是我始料未及的。
　　“于京和我还有一些事项本来就没处理好，现在他那边出了点事，我必须得赶回去把上次遗留的那些问题处理完。”
　　“也不急在这一时，你需要休息。”
　　“欢欢，很急的。主要是于津出事了，我得回去看看他。”
　　“于津？他怎么了？”
　　“他遇到一场车祸，伤到了……眼睛！”
　　“严重吗？”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不过，听说，不乐观。”
　　我低呼了声。
　　那么阳光热情的一个人，那样明亮睿智的一双眼睛……怎么会？
　　我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还有一些事，必须得我回去处理。”乔书平的声音平静淡定，这样的想法早已在胸中不知过过多少遍。
　　“可是你的身体，医生明明说……”
　　“放心，刘劲和主治大夫商量过了，他们都同意。”
　　“可是……”我心中隐隐地不安，却又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没问题的。我底子好，这一次也恢复了大半了。回去以后，不是也还可以继续恢复吗？医生说了，我现在这样，长途飞行没有太大的问题。”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说好。何况他已定了三天后的机票，打电话无非是通知我而已。
　　结果到我下课的时候，乔书平已经等在教学楼外。
　　今天是个大晴天，他站在阳光下，穿浅蓝衬衣深蓝风衣，藏青的粗呢裤子，如果不是那根手杖和那大大的墨镜，真是要多帅有多帅。
　　正是下课的时候，他又站在教学楼正门口，过往的各国学生无不侧目回望，一时间，俨然如同一道风景。
　　我朝他走过去的时候，他紧抿着的唇突然向上弯了弯，另一只没有拄杖的手向我的方向伸了出来。
　　“你怎么就知道是我？万一是个美国妞怎么办？”
　　我可不是空口白牙胡乱编撰，就在刚刚，就是我走过去他伸出手来那一刹那，还有个美国妞从我身边打着胡哨而过呢。
　　他笑。如果不是那副墨镜，我想那张脸一定是异常灿烂的。
　　“错不了。”他的笑脸略滞了滞，“虽然我看不见了，可是我还听得到，我还闻得到，你的脚步声，你身上的味道，对我而言，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从陪着左理到美国来，我就再没穿过高跟鞋。现在，脚上也不过就是一双圆口平底鞋，落地几乎无声，天知道他是怎么听出来的。
　　我牵起他的手，捏紧，把我的手指穿过他的。
　　我笑。
　　“我穿的平底鞋，我也没有喷香水没有擦护肤品，我连手霜都没有用过……我身上，也不会有臭味吧……”
　　他笑出了声。
　　“那你今天上课，周围的同学有没有捂着鼻子离开？”
　　我故意想了一会儿。
　　“嗯，好像是没有。”
　　“那就行了。我反正有鼻炎，人家没鼻炎的闻不出来，我一定也闻不出来。”
　　“那你……”
　　“不告诉你。反正这是我的特殊技能，不能让人听了去。”
　　他笑得狡黠。
　　我反手一拳擂在他身上。
　　“讨厌，故弄玄虚！”
　　“你不就服这个？”
　　他没有躲闪，那一拳刚好打在他胸前。虽说我只是作势，可是仍然有“砰”的一声轻响。
　　“你没事吧？”我慌忙去揉，手却被他抓住。
　　“有你在身边，什么事也不会有！”
　　事后回想起来，那一天的乔书平其实跟平时是不一样的。无论他说过的话，还是，他一直对我非常亲昵的举动。我本来应该可以体会得出来的，可是我太开心了，在我被重重谜题包裹了好多天之后，在我面对左理心力交瘁的时候，乔书平是我能够憩身的最好港湾——我什么也没感觉出来，我只是紧紧地牵着他的手，和他一道徜徉在爱荷华的大道上。
　　我给左理打了电话，说学校有点事，我暂时不回去，他也没有多问，只说万东替他按摩了一上午，他并不舒服，让我尽量早点回去。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挂断了电话。
　　“左理最近怎么样？”
　　“不太好，他妈死对他的打击蛮大的。还有……”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把肖玫和左平交朋友的事告诉了乔书平。后者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乔叔叔，你怎么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了一句我很久之后才想明白的话。
　　“一切皆是命数！”他抓起我的手，举到自己的嘴边，狠狠地亲了下我的手背，“今天是偷得的半日，我们谁也不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好好地过好这半天，好不好，欢欢？”
　　这当然是我所希望的，所以我踮起脚，在他脸上狠狠地回了一口。
　　结果那个午后，我和他手牵着手，沿爱荷华大道走了整整五圈。他原本还想继续，可他渐重的喘息和渐而蹒跚的步履出卖了他。我扶着他在林荫道深处的一条长椅上坐下，去最近的小超市买了两个三明治和两杯热牛奶。
　　我们的午餐就是那样简单的东西。他甚至还挑出了里面的火腿给我。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吃肉。”
　　我笑着接过，说是，说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吃火腿。
　　然后我就转头，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水。
　　有时，看不到，也真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悄地难过……
　　“你什么时候会再来这边？”
　　我知道那是一个渺茫的未来，可是，我还是想拥有一份念想——支撑我跨过那么多艰难岁月的念想。
　　他沉吟了很长时间。
　　“等我……把国内的事，处理好。”
　　我从这句话中听出了点别的。
　　“然后……”
　　他转头看我。
　　他自己取下了墨镜，他用一双手捧起我的脸，一直凑到他眼皮子底下。他狠狠地眯起眼，打量我。
　　瞬间，又闭上眼。
　　“这样一张脸，早已镌刻在我心中……我终是，舍不得。”
　　我又有流泪的冲动。
　　“终有一日，我会过来的。”他再度睁开眼，睁得大大的，拼命地把他茫然的目光收拢在我这里，“如果，你还愿意，我在你身边……”
　　我带着泪水笑，身子往前一倾，脸已贴上他的唇。
　　“你说什么怪话？我怎么会不愿意？这一辈子，不，莫说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一辈子……永远，只要你不嫌弃我，只要每一世你都找得到我，我都会愿意跟着你，无论你什么样子，无论，何时何地……”
　　他的唇疯狂地落在我的脸上，我的眉间，我的鼻头，我的唇上……
　　那样炽热而疯狂的一个又一个吻。
　　我们的唇贴合在一起，我们的舌头交织在一起，他拼命地想用他的气息包裹我，我拼命地想留住他的气息，他的一切……
　　我们几近窒息……
　　“我……不能……太贪心，……这一辈子……只要……这一辈子……你还能……在我身边……就好……”
　　最后，他紧搂着我，喘着气，一字一顿。
　　回去的路上，我扶着他走得很慢。
　　不知是不是今天太过激动，他在我们要返回的当时，突发了一次心悸。虽然我熟练地进行了处理，但站起来的时候，他依然举步维艰。
　　他的半个身子几乎都靠在我身上。他苍白着脸。我不断地拿帕子擦掉他额头上的汗，帕子不断地被浸湿……
　　我准备叫个车，却被他拦住。
　　“多呆……一分钟，也是……好的。”
　　“我去送你吧，三天后。”
　　他摇头。
　　“我……不想……再看……你哭”
　　“你处理好了事情，养好了身体，再过来。不急在一时。”
　　他微微地皱起眉、
　　“也许，处理……就需要……很长的时间呢……”
　　“反正你把应该办的事办好。”
　　“你也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我没有再说话，我只是把全身的力气都积聚在搀扶他的那一边手臂上。
　　我也不敢再说话，我怕再说，就又变了上一次我离开他去美国时的场面。
　　最终，我还是打了刘劲的电话。
　　“他现在能坐长途飞机？”
　　我瞅到个空，把刘劲拉到一边。
　　刘劲犹豫了下，点头。
　　“我和大夫商量过。有我在，你放心。”
　　“那回去了，你也要……帮……照顾好他。还有，别急着再过来了。”
　　刘劲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
　　我把他扶上车，我用一块小帕子给他做了个很小的靠垫，垫在颈窝那里。他勉力地抬起头来冲我笑，我也对他笑。
　　然后，我看着那辆车走远，直到彻底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作者有话说

　　我如果说，这是本卷最后一点甜，你们会不会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