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乔大叔》庄雨寒

16、第 16 章

　　我甚至听到了乔书平略微粗重的呼吸声。
　　可他依然扶着墙，慢慢地转过身来，转过身来，直面我。即便背着客厅中明亮的灯，我仍旧清楚地看到了，他额上的汗水。
　　“这些事，并不是我想要有意隐瞒你。”乔书平扶着墙，微微地平静了下自己，“我原来一直想着，等你大一些，等你真正成人，我就把你们家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你。”他顿了顿，慢慢地闭上眼，慢慢地把自己的整个身体都靠在墙上。他本就穿着白衬衣，现在又靠在白墙上，再搭上那张脸，几乎浑然一体。
　　我有那么一个瞬间，什么也不想再问了。即使心中还存着那么多的疑问，可是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我真正不忍心。可是，还没等我说出“算子”的话，乔书平的声音已经再度响起。
　　“你爸爸和你妈妈是中学同学。你妈后来考上了大学，你爸却落了榜，就跟着家里做生意。后来，你爸和你妈就在一起了，再后来就有了你。”乔书平突然又停住，一双手狠狠地在自己的太阳穴那里揉搓，尽管他闭着眼，我却依然都看到他脸上那份浓浓的痛苦。
　　“我都知道了，乔叔叔。您别说了，对不起，我不会再问了……”
　　乔书平突然睁开眼，久久地凝视着我。
　　“该说对不起的，其实是我。”
　　话音未落，他已踉跄着向楼上走去。
　　那晚我们谁都没有吃饭。我也再没看到乔叔叔。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又是怎么醒过来的。只是醒来那一刻，才发现，枕头湿漉漉的，眼睛也肿得有些睁不开了，头也是痛的。
　　我在床上辗转了几下，陈婶就进来了，端着一碗清香四溢的粥。
　　我可以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一时有些脸红，半遮着脸，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大小姐，你昨天是不是遇上什么特别的事了？”陈婶见我起来，拿了个垫子让我靠上，坐到我的床边来。
　　我不好意思开口。
　　“你昨晚上连房门都没关。睡到半夜，不知梦到什么，大喊大叫，先生第一个冲过来。可你也是大姑娘了，他又不好进来，只有让我上来陪着你。你一直哭，却怎么也叫不醒。我看你也不发烧，除了流点眼泪，一切也还正常，就让先生回去睡，我守着你就行了。可先生不放心，一直就在你门口站着，直到你终于平静过去。”
　　我昨夜仿佛是做了梦，可是具体内容已经记不得了。听陈婶这么一说，不好意思之外，更多了两分对乔书平的愧疚。
　　“现在几点了，陈婶？”
　　“快11点了。先生临走让我们照顾你。说你昨天辛苦了，今天让不叫你，让你好好睡个够。”
　　“他，我是说乔叔叔，什么时候走的？”
　　“先生啊，一大早啊，比平时还早点，说是有会要开。哦，对了，先生让你今天哪儿也别去，等他晚上回来，他还有事要跟你说。”
　　那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我都忙着处理自己浮肿的双眼了。冰袋、茶叶包、熟鸡蛋……但凡能想到的东西，全都让陈婶拿来给我试了一遍。最后，到晚上乔书平回来的时候，总算是有了点“人样”。
　　我们就跟昨天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平静地吃饭，平静地聊天，直到他叫我去他在客厅旁边的书房。
　　关于这间书房，我曾经想象过很多种可能性。可是现在跨进去，发现跟乔书平楼上的那间书房也没什么不同。略大一点的空间里，除了门这边，三面墙都是书架，放满了各种精装简装书籍。房间正中偏右一点的位置有一张大书桌，上面摆了台计算机，还有一迭像是法律文书之类的东西。计算机旁边，摊开了一本相册。
　　乔书平招呼我过，指着相册翻开的那一页对我说：“看看吧，这个就是你妈妈。”
　　我这才发现，那一页上全是一个女人的照片。正面的侧面的全身的半身的，年纪都在17、8岁的样子，梳着两条麻花辫，浅笑吟吟。
　　我低吼了声”妈妈”，手指头不由自主地抚摩了上了那照片上的一张张脸。
　　“这些都是她上大学前后照的。你妈年轻的时候，很漂亮。”
　　我那时并没有细想这话中的深意，只一边摸着照片，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仔细看着照片，才发现我跟我妈，其实至少有七分像。那脸型，那眼睛，那鼻子，几乎都是她的翻版。唯一的不同在我的唇比她的略厚，我的额头比她的更高一些。想来，这些，必定是朝了我的爹。
　　想到这里，才想起，竟然只看到我妈一个人的单人照。正想问问乔书平，他还有其他的照片没有，一抬头就看到他也正盯着我妈的照片出神。
　　就在那个瞬间，原本有些模糊的念头忽然渐渐清晰起来。虽然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和我爸我妈以前是什么样的关系，而为什么我妈单单要把我托付给他——毕竟，他那时还是一个单身汉。可是，有一点我现在慢慢肯定了。
　　那就是，当年，乔书平一定喜欢过我妈！
　　想到这儿，我哪里还敢提其他照片的事。只默默地站在他旁边，陪着他出神。
　　其实他恍神也就那么一瞬，甚至是我的臆想加诸于他的，也未可知。困为他立即就指着其中一张照片开始给我详尽地介绍我的妈妈。
　　“这张是你妈高中毕业正照。你妈和几个同学一块去的，不过只有你妈这张相片，被人家免费放大了，还差点就成了那家照相馆橱窗里的‘招揽照’。你妈那天穿着*市一中的校服，白条纹短袖，蓝裙子，一双边扣的黑色圆头皮鞋，简单的一双麻花辫……可往镜头前那么一站，那屋里其余所有的人都被她给比下去了。”乔书平的声音低低的，语调也淡淡的，不过他微微笑着，一贯苍白的脸上竟有几分淡淡的血色。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不过我一个字都没说。因为，我估计，这个时候，无论我说什么，他大概都会一律自动屏蔽掉。
　　他早已不知不觉陷入旧时光中去了……
　　只不过那一晚，我终究也只见过那一本相册中的那一页。乔书平给我详细讲解了我妈的两张照片之后，便趁势收拾了那本册子。至于那其中是否还有我妈的倩影，他也再未提及。
　　他把我领出书房的时候，用一句话作了当晚的结。
　　“你妈叫安心，我曾经是她小学一直同到高中的同学，也是她照高中毕业照那家相馆的小开。”
　　这就算是对我所有的交待了。
　　直到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一晚的经历依旧叫人有些说不出来的意味。我更说不清自己心中的那份感受。像是开心，却又仿佛带着一点失落，像是有些了然，却又带着更多的迷惑不解。
　　唯一能肯定的，是我一开始就萌发的那点小心思。
　　乔书平当年，一定是喜欢过我妈的，也许还是追求者之一。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结论让我有点小小的不舒服。
　　有些话说开了，有些事反而变得简单了。接下去的暑假，我过得很舒畅，乔叔叔的心情似乎也不差。而肖玫和韦家齐也许都是因为我那一天的坦爽直言，竟再也没来找过我。在假期剩余的日子里，我简简单单地作业看书，竟也有了几分恬淡的惬意。
　　有一天，我兴之所致，在陈婶一手一脚的指导下，蒸出了平生的第一锅馒头。虽说比起陈婶的手艺，那档次还差得不是点把点，但看着乔书平很愉快地吃了两个，心中那份开心和得意差点就上了天。
　　吃完晚饭，我和他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他在看一本书，我按着电视的遥控器。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馒头好吃吧，乔叔叔？明天我再给你做。”
　　可是我这句话话音还没落，乔书平一个严厉的眼神已经甩过来。
　　“明天？以后都不许再做了。”
　　“为什么？”
　　“这些事，家里有陈婶。”
　　“可是我也喜欢做。”
　　“安然！”他的脸竟是无比严肃，“你现在的任务不是做馒头包子。”
　　“可是，一个女孩子不是也应该在家务事上有所长吗？你看人家孙阿姨还做得一手好菜呢。”
　　我已记不清是哪一回，去乔书平的事务所玩，无意中听见于京和他的对话，于京对孙漫“能文能武，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大加赞赏，乔书平当时虽没附和，可至少也没听到什么反驳的话。这是不是说明，他一直也是认同于京的观点的呢？
　　“她是她，你是你。至少现阶段，你只需要把书读好就行了。更何况……”他似是犹豫下了，似乎是在斟酌词句，“女孩子一旦把自己当保姆一样打造了，她的眼界就低了。我可不希望，你以后就成为那样一个人……”
　　这话的含义足够我研究好多天的。所以，一直到开学报到那一天，我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锤炼自己的眼界，力争做个让乔书平满意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你们说，小欢欢的猜测对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