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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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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那天以“出卖”自己心头隐密换来“闺蜜”如释重负,但在家里静坐几天之后,反反复复想到的都是那个到处“乱嚼舌根”的“始作俑者”。想起肖玫那天跟我说的那个过程,心头就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白的感觉。思量了半天,还是在一个下午给韦家齐打了电话。
听得出来,他听见我的声音,的确有几分惊喜,对于见面的地点,还说了好几个有点小资意味的地方。可是我却不想他继续一个人罗曼蒂克下去,直接定了那天我和肖玫喝咖啡的地方。
我比约定的时间去得早,没想到,韦家齐去得更早。看到那个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衬衣领子挺括得雀都站不稳的人在角落上给我招手,我莫名地想笑。
可我还没笑出来,具体地说,我刚踏进那家咖啡馆,就听到旁边有人在招呼我。
当然不是韦家齐!
那张脸让我怔忪了片刻,脑中的名字刚蹦到嘴边,人家已经上前一步。
“怎么,不记得我了,我是任琪啊,上次在你们家见过你的。”
我友好地笑笑。目光瞥到她起先坐的那桌边上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男男女女。
“你乔叔叔好吗?”
任琪一边问,一边拉住我的手。我和她并不熟,对如此“热情”的招呼,我微微有些挣扎,却被她抓得更紧。
“相请不如偶遇,今天既然碰到了,不如一起坐下来喝杯咖啡?”
“对不起,我约了人。”
我一边说着,一边冲韦家齐那头张望。
韦家齐显然是发现了我这边的“突发状况”,正从那边向这边走来。
任琪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到了韦家齐。
“看不出来啊,小安然,才这么一点年纪,就知道和小男生约会了……”
我顾不得她言语中的讽刺,趁着她看韦家齐那一刻的松神,从她的手心中挣脱出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是我同学。”
任琪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我,又扫过韦家齐,意味深长地说:“我知道是你的同学。呵呵,这俗话说得可真好,历史可真是相似性地重复出现!”
见我猜疑地打量她,任琪弯唇一笑,竟不再管我,自顾自地往一边去了。
我原本因为肖玫说的话,约韦家齐过来的时候,就没个好心情,被任琪这么一搅,内心更是烦懑。和韦家齐过去之后,只简单告诉他,我知道了他对肖玫说的话,可我并不喜欢他,希望他理解,如果愿意,以后还可以和以前一样做朋友;否则,大家彼此就不要再往来了。
整个过程中,韦家齐数次想插进来说点什么。可那些话是我在约他之前就在家中打过无数次“腹稿”的,刚又被任琪这么一刺激,语速也快了,气势更强了,哪有他说话的份……
我一口气说完,端起面前那杯“咖啡”一饮而尽。回味清甜,这才发现,居然是杯柠檬蜜。
“咖啡喝多了不好,我知道,你一贯喜欢喝这个。”
韦家齐这时才好不容易插进来。双手互抱了自己的膀子,淡然地望着我。
我却被他看得心慌。这个人居然不声不响就把我全部的爱好弄了个一清二楚,除了背脊发凉,我没有别的感受。
末了,我只能说声“谢谢”,便扔下韦家齐,逃跑般地出了那家咖啡馆。
我一直害怕韦家齐会追上来,并没有沿着回家的方向走,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一阵狂奔。这一下午发生的事太多,我的脑子乱哄哄的。我走了好久,似乎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一直走到脚发酸,才发现,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不知不觉,已是快六点了。我站在路边,想拦一辆出租。可这时正是下班高峰,一辆一辆满载的出租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哪里去找一辆空车。
出门前,只跟陈婶说了句去见同学,很快就回来。出来那么久了,手机也没电了,家里联系不上我,还不知道着急成什么样。也不知道乔叔叔回来没有。我仿佛已经看到那张苍白疲倦却又焦急的脸……
正在着急得胡思乱想之际,一辆敞篷蓝宝坚尼在我面前来得个紧急刹车。
任琪按了下喇叭,冲我不断示意。
我有那么刹那的犹豫,可看看时间,想想乔叔叔,我还是硬着头皮上了车。
任琪甚至都没问我,就直接转了方向。我默默地系上安全带,不发一言。
“和男朋友吵架了?我看你走后,人家一个人在那里,好伤心难过的样子。女孩子,不要那么强势……”
“我说过了,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和这个人只见过两次面,大脑却本能地防御着她,一再提醒我不要说话,无论她说什么,不要理她。可是我最终还是没忍住。
我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也不知是觉得无趣还是什么,任琪竟然一路也没有开腔。她车开得极好,虽然路上有些拥堵,慢慢地,竟也离我家近了。
眼看“香庭苑”已近在咫尺,我慢慢地放松了自己。
“你不用对我这么防备。”在车进入“香庭苑”那条小路时,任琪突然又开了腔,“我不是坏人。算起来,你还应该叫我一声姨妈!”
我是真的被震住了。扭过头去看她。她妩媚的卷发顺风微微地摆动,我微一恍神,冲口而出:“你瞎说,我妈又不姓任。”
车恰在此时,稳稳地停在大门口,我却没有急于松开安全带。我只盯着她,她却一直没有回过头来看我。只见她熟练地拉开身侧的一个小抽屉,取出一支很细很长的烟,又熟练地给自己点上,烟圈在她涂着妖娆蔻丹的指尖散开,竟夹着一股淡淡的薄荷气。
“信不信由你。”她终于转过头来,冲我淡淡一笑,“小朋友,我想知道,你说你妈不姓任,那你知道你妈究竟姓什么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被她说中了重点——我,的确不知道!
我是怎么取了安全带,怎么走下车的,我全不知道。只记得,最后下车那一刻,任琪在身后对我说:“回去好好问问你的乔大叔吧,他瞒你的事可不少。”
推门进去的时候,乔书平正在打电话。看见我进来,声音就提高了些。
“你上哪儿去了?电话也打不通?”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在玄关边上坐着,慢慢地脱自己的鞋。
我需要一点点时间让自己冷静,让自己想明白。
我不是没有问过我自己的身世,从开始懂事的那个时候起。我记得我问过乔书平我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他搂着我的肩,淡淡地说,他们都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所以他会替他们好好地照顾我。我似乎也问过他们是干嘛的,他的回答是,和这个社会上所有的人一样,普普通通的人,普普通通的工作。
只有一次,好像是我上初中那一年,我过生日。我问他,我的爸爸妈妈是怎么死的,那时我已经足够大,已经知道所谓的很远很远的地方,无外乎就是天堂。
他沉默了很久,才答,病死的。
得的什么病。
癌症。
他们俩?
对,他们俩。前后不过半年,相继去世。
那是我们之间关于我的父母,最长的一次对话。事实上,这么多年以来,关于我的父母,如果我不提,他是从来不会提起的。我们家,我和乔书平的家,甚至连一张我父母的照片也没有。要命的是,的确,在为数不多的关于我父母的对话中,我居然一次也没提及过我父母的姓氏。
从收养的那一天起,我就是跟乔书平姓的。安然这个名字也是他跟我取的。在此之前,在孤儿院里,大家都只叫我欢欢。
跟着乔书平已有10年多,那个姓氏似乎也早已刻进我的骨血,直到今天任琪一句话,才提醒我,我原不是姓乔的。
想到这里,我猛地抬起头来。
我看着那张不远不近的脸。脸上还有尚未褪去的愠色,目光是一贯的犀利。
我紧紧地盯着那张脸,盯着那双眼睛。
“今天,我碰到任琪了。是她送我回来的。”
如我所料,那张脸上的愠色倏忽不见,增加的是一丝丝的慌乱。
“她问了我一个问题,我答不上,乔叔叔。”
乔书平似乎微微地有些出神。
“她问我,我知道我的妈妈姓什么吗?乔叔叔,我居然答不上。”
乔书平的脸紧紧地绷着,面上竟平静下来,只镜片后的目光躲开了我的。他往后略退了一步,说:“你看过她和袁志的官司了,你应该知道,她不是好人。”
“可是,乔叔叔,我想知道,我爸爸妈妈究竟姓什么。”那一刻,我的鼻子是酸的。
我承认,从乔书平把我从孤儿院中接出来,他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给了我这世间最好的生活,满足了我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愿望,可是,他毕竟不是我的爸爸。这一刻,我忽然产生了几分寄人篱下的悲凉。
“我想知道。我想,我也有权知道。”
“欢欢,”乔书平一手扶了墙,猛地转过身去,“你当然有权知道。你爸爸姓付,你妈妈姓安。”
脑中突然一个闪念。
“我以前的大名是不是就叫安然的?”
我亲眼看到乔书平的身体颤抖了下,他不得不更紧地扶了墙,甚至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墙上。仿佛过了好久,我才听到他的声音,略略低沉的声音。
“不是。你以前姓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