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丈夫》希瑟

8、八

　　“不，崇绮！”芸娘猛地推开门，道：“我该怎么办？”
　　四目对视，崇绮忽然笑道：“芸娘，你知道了也好。”
　　芸娘走近他，抬手抚抚他的脸道：“你这不是活生生的？”泪珠子扑扑落下来。
　　崇绮轻轻移开她的手，道：“你既然知道了，就该离我远些。我恐怕于你不利。”
　　“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是呀，崇绮在心里说。她才十八岁。身为金家媳妇，改嫁是休想。漫长的孤孀岁月在前路等着她。
　　“你还有雪来。请照顾好我的儿子。”
　　“崇绮，儿子代替不了丈夫啊。你若肯在阴间等我，这几十年也有个盼头。你要是同结绿携手千年，我死后何去何从？”
　　崇绮痛苦道：“那你要我怎样？”
　　“我要你在地府等着我。”
　　“那结绿怎么办？”
　　“结绿，”芸娘一笑，看了一眼惠哥，道：“表妹，你替我们想个法子。”
　　惠哥抿嘴笑道：“我能有什么法子？”
　　芸娘笑道：“你没法子的话，今晚就不会来。你恨结绿，不是吗？”
　　惠哥正色道：“都是过去的事，恩怨已了。我不想害她。”
　　芸娘道：“谁叫你害她了，我是那般刻毒的妇人吗？我且问你，投胎是怎么个投法？”
　　崇绮道：“芸娘，你想怎样？”
　　芸娘笑着抚慰他道：“结绿会好好的，你别担心。我虽与她素未谋面，可嫁过来这两年，听人口传，于她的脾气秉性也知道个大概。到阴间共侍一夫，我肯，她也未必肯。崇绮，你爱我多些，是吧？”
　　崇绮不语。
　　芸娘向惠哥道：“让结绿去投胎。”
　　惠哥道：“也要她自己肯呀。”
　　“你去同她讲，崇绮确确实实变了心。”
　　“芸娘，”崇绮道：“你怎么变得这样残忍？”
　　芸娘笑道：“这才是我的本性。崇绮，没有天真的女孩子。我肯忍耐，装糊涂，那都是因为我爱你。你若爱我多些，就明白告诉结绿，断了她的念想。这或许残忍，可欺骗更残忍。结绿要的是你的心。你既不能给，何不明言？”
　　“崇绮，她说的是真的？”
　　惠哥回转头，身后渐渐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苍白面庞，乌发垂肩。一双眸子寒若秋水，直直盯着崇绮。
　　“结绿，你在我心中无可取代。”崇绮道。
　　结绿一笑，向芸娘道：“你可听真了？”
　　芸娘诧异地望着崇绮道：“你在骗她。”
　　崇绮道：“对不起，芸娘。我的心已给了她，无法再收回。”
　　“那这些年了，我算什么？”
　　“一世相伴还不够吗？”
　　“你问问她。”芸娘指着结绿道。
　　结绿笑道：“你不是最喜欢听实话吗？这或许残忍，可欺骗更残忍。”
　　芸娘深深地看了崇绮一眼，转身出门去。黄莺儿跟在她身后，头也不敢回。双腿直打哆嗦，勉强迈得开步子。
　　崇绮向惠哥道：“我同结绿说几句私房话。惠哥表妹，你回避一下，好吗？”
　　惠哥笑着点了点头，道：“大表哥，你猜我想起了什么？那年中秋夜我们玩藏宝，在假山石下挖洞，埋了一盒子玉器，后来竟忘了。也不知还在不在，我去看看。”
　　结绿笑道：“可给我逮着了。那次你们就为这事儿瞒着我？”
　　惠哥道：“不止这一件。”
　　结绿道：“哼，还说呢。方才我若是来晚一步，你恐怕要勾搭孔判官替我去讨忘忧汤了。”
　　惠哥道：“是呀，可可的你就来了。”
　　结绿笑道：“好了，好了，快去挖你的宝吧。”
　　崇绮自窗子里跳出来，结绿拉着他向竹林后的八角亭走来。红漆阑板上一层白霜。崇绮用衣袖拂去，两人坐下。崇绮紧紧拥住她，问：“怎么还是这样瘦？”
　　结绿笑道：“食言者肥。”
　　崇绮道：“我怎么食言了？”
　　“你差点儿忘了我。说老实话，这二年可曾想起过我来？”
　　“开始时痛不欲生，慢慢地淡了。不过一见你面，往事一幕幕忆起，但觉这世上，你还是第一好的女子。”
　　“那芸娘呢？”
　　“没有你，她是最好。”
　　结绿叹了口气，道：“你真会说话。”
　　“这些年来不哄女孩子，都生疏了。”
　　“不哄芸娘吗？”
　　“她不用哄。”
　　结绿道：“和我在一起很辛苦，是吧？”
　　崇绮笑道：“一分苦，一分甜。你的可爱之处岂是旁人能领会的。”
　　结绿道：“以后我不会再使小性儿了。”
　　“别改。我就喜欢你这个。”
　　“老太太知道了？”
　　“老太太和莲娣都知道了。崇纹去运我的尸体了，哪里瞒得住？”
　　“等你把一切办好，就来找我。”
　　“等一切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