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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季 第二节 ...

  •   2,一边失去,
      安静的午后,我坐在水库的坝沿上,一遍又一遍的听《天空之城》,看着水库中央那一小片树林,翠绿,摇曳着阳光。我又在想,那些年发生过的事,那些年见过的人。果然,有一些东西,我还未开始珍惜,就已经开始失去。——2014.8.5
      2001年,顾一凡的父亲,不,是养父死了。
      这一天的早上,顾一凡与他爸一起出的门,在路口分开的时候,顾一凡跟他爸挥挥手,去了学校。
      初中的课程通常都无聊到死,顾一凡一走神,课程就结束了。午饭也没吃,因为他从杯中的水里看到了顾远(就是那个死掉的顾一凡的哥哥)的笑脸。不得不说,那张脸明媚无双,但顾一凡总觉得顾远的笑意中带着无尽的悲悯。
      晚上将近七点,顾一凡到家了。将自行车往墙边一靠,进屋找水喝。他听见他妈房间里有哭声,就开门进去了,房间里有很多人,他妈妈,他大伯家的姐姐,还有几个是爸爸的同事和领导。
      顾一凡的妈妈泪眼婆娑的对顾一凡说:“一凡,你爸爸没了,出车祸没了!”
      必须说的是,顾一凡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哪个爸爸?

      两天前,顾妈将顾一凡叫到房间里,跟他说了很多话。
      顾一凡永远都记得他妈妈当时的那张脸,欲言又止,纠结,有那么一两条皱纹盘踞在眼角特别明显。后来,他想,如果当时你不想说,那就别说啊。
      一开口,顾妈便将一颗重量级炸弹引爆在了顾一凡的生命中,将他摧残的体无完肤。
      “你亲生父亲放出来了。”
      顾一凡一愣,他从很小就知道,他现在的父亲并不是亲生的,亲爹早就因为偷窃、贩卖赃物被抓去坐牢了。很奇怪。顾一凡早就忘了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但他能够清楚地回忆起在老家,村民们在背后议论他的亲生父亲是干什么的,去哪了,也能清楚地回忆起自己当时装傻充愣的样子。而如今,记忆深处最大的恐惧再次被唤醒了。
      “哦。”顾一凡憋了半天,才从喉咙里发出了这么一个声音。
      “他想见你,你去吗?”
      “不想。”顾一凡闷闷地说。他早已决定忘记自己生命中还有这样一个人,所以他不想见,认为说不定时间一久,就能忘记了。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孩子说不想就能不去做的,大人就是这么讨厌,总是以孩子考虑事情不周全为由,强行将自己的决定加注于孩子的身上。
      第二天,顾妈还是将顾一凡带去见了顾一凡的亲生父亲,娄凡。关于两人的姓氏不一样的事,顾一凡认为这也许是自己最为幸运的地方了,因为他生命中可以有很重要的一部分不需要与娄凡扯上关系。
      很久以后,顾一凡听他妈妈对他的解释,他妈妈说:“你们两人的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的。再说了,他根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人,我能为了不让你们见面,而让他去祸害你姥姥一家吗?”他想,也许当时只是怕娄凡的报复,才将他推出来做了挡箭牌吧,难道顾一凡应该为此感到骄傲吗,因为他只是小小的牺牲了一下自己的快乐,就解决了很大的麻烦啊,哪怕后来才知道,解决的是大人的麻烦,给自己却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顾一凡跟娄凡吃了顿饭,途中顾一凡基本上没有看清楚娄凡的模样,一是不想看,二是不敢看。顾一凡也感到很奇怪,他连顾远这不是人的一张脸都敢盯着看半天,怎么就不敢看娄凡的呢?也许是因为娄凡远没有顾远好看,呵,这看脸的社会。
      浑浑噩噩地吃完一顿饭,顾一凡就回家了。在单纯的顾一凡的思维中,他认为吃完这顿饭,也就没什么了,可是就在这天晚上,娄凡打来了电话。
      当时顾一凡跟顾爸正在看电视,顾妈在卧室里休息。电话响起的那一刻,顾一凡的心脏开始猛烈地收缩,不安的感觉弥漫全身。果然,在顾爸接起电话时,从电话里传出了娄凡的声音。
      顾一凡早就忘记了当时顾妈与娄凡吵了些什么,只记得当时顾爸的表情,那种失望的,失落到死的表情。他对十三岁的顾一凡说:“你看,那是你亲爸爸。”

      很多年以后,顾一凡都能够清楚地回忆起那个晚上,想起当时顾爸的表情,每次想起,就像遭到凌迟,顾爸当时说的每一个字,就像一把刀子,深深的扎在顾一凡的灵魂里,每想一次,就扎的深一分。

      第二天早上,顾爸就恢复了往日亲切的笑容,他给顾一凡下了面条,出门给顾妈买了油条和豆脑。
      就是因为这一番折腾,所以顾爸在路上加快了摩托的速度,在某个十字路口,被一辆货车连人带着那辆老旧的摩托,撞飞了。
      当顾一凡搞懂了死掉的是那个平日里会专门从工厂回来给他做饭的爸爸时,眼泪就喷出来了。
      他大伯家的姐姐就劝他:“一凡,你别哭了,你再哭,你妈妈怎么办?你妈都哭了一天了······”
      顾一凡最终被劝回房间写作业,只是拿起笔来却写不下一个字,他也不再哭,只是问,是真的吗?
      他能够听到另一个房间里,顾爸的领导用悲伤地声音安慰顾妈,然后用同样的声音问顾妈,顾爸将工厂的账本、记录等放在了哪里。他能够听到顾妈声嘶力竭地哭嚎,然后破冷静的说顾爸是死在上班的路上,怎么着厂子里也不管······
      这是真的吗?顾一凡只能这么问自己,因为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在做梦,会不会一觉醒来一切又回归原样。

      几天后,当顾一凡亲眼见到顾爸的尸体时,他才真的肯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躺在一张小床上的顾爸,脸上还结着冰霜,冰霜之下是一张青紫扭曲的脸,身上穿着棕色的寿衣。
      顾妈抽泣着问为什么顾爸的脸扭曲成这样子,然后一凡的大伯家的姐夫说,没什么,寿帽小了些,带上的时候就挤成这样了。再然后,顾一凡就哭了,顾妈拉着他的手说,别怕,你爸不想吓着你······
      其实,才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他觉得顾爸很可怜,不能动很可怜,身上结着冰霜很可怜,戴一顶小了的帽子很可怜,而恰巧这时顾远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真可怜。”于是他就哭了。

      坐在返回老家的车上,顾一凡怀里捧着顾爸的骨灰盒。
      木质的盒子由内而外散发着热量,时间久了甚至开始烫手,但顾一凡却紧紧地抱着它,越来越紧。因为他知道,顾爸在里面,这温度就是他最后能够给予顾一凡的温暖了,就像小时候的冬天里,顾爸给顾一凡暖手那样的温暖,他不想失去。

      葬礼、出殡等等繁杂的事情之后,顾一凡看到骨灰盒被放在小小的土坑里,看到它被土一层层的埋上去之后,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有很多人都在哭,逢场作戏也罢,真情流露也好,都不关顾一凡的事,顾一凡在哭的时候想了很多,他知道顾爸真的没了,他知道自己的生命被上天拿走了一部分,很重要的一部分······
      回家了,顾一凡和顾妈吃晚饭,其实顾一凡很饿,但他看见顾妈只是轻轻地碰了碰晚饭,并没有吃多少,他也就跟着没吃。从葬礼之后,顾一凡就知道,少吃一些饭,可以充分的表达自己的悲痛,就像葬礼后的饭局上,几十个帮忙的人在拼命地吃喝,而顾爸的家人却基本上不动筷子,顾妈也警告顾一凡少吃。
      夜里,顾一凡感觉到自己的胃开始抽搐,饥饿感像野兽般猛烈地撞向他的胸膛,伴随而来的还有难以言表的悲伤。
      房间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人,泪水汹涌,从捂住双眼的手指间渗出来。
      十三岁的顾一凡能够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哭泣声,那种想要嚎啕大哭却又极力忍着的憋闷的哭声,他一直一直哭,一直哭道嗓子以及牙根处因为忍着不放出声音而酸痛无比,一直哭道嘴里像是弥漫着血液的腥味,他听见了轻轻地笑声,是顾远。
      “真没有想到,你会哭成这样。”顾远的声音从静静的阴影里传出来,然后顾远从中走到顾一凡的面前,对顾一凡说:“你看,他又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顾一凡双手捂紧哭花的脸,大声对顾远喊:“滚!你滚!······”
      顾远只是笑笑,依然不紧不慢的对顾一凡说着话。顾一凡记得那一晚,顾远唠叨了很多,但都不是什么安慰他的话,只是陈述了很多事实,奇怪的是,在一个没人理的夜里,没人安慰的夜里,正是顾远的话缓解了顾一凡的恐惧和悲伤。

      我有的时候在想,我悲剧的命运最初的起点,也许就是开始记事的那一天,上天怪我太早开始记事,太早开始懂事,以至于太多的秘密难以对我隐瞒,所以他在我走的路上置下陷阱,走一步,我便受一次伤。
      ——顾一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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