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戏天下》夜锦衣

18、10 发怒

　　恶虎寨，大堂。
　　大当家王滔怒气冲冲地大碗饮着酒，脸上有几道深深的血痕，正是下午在外面打野食的时候被野食反打了。明天是大风寨老寨主的寿辰，这西南一带真正的土霸主谁都不想得罪。早早备好了寿礼，今天兴冲冲地出门，哪知竟然碰到了这种事，只好灰溜溜地回来了，真是越想越生气。
　　屋子里的兵丁早就被打发了出去。
　　绿衣少年跪在一边，吃力地托着大酒坛，偷看他的脸色，不时小心翼翼地添酒。
　　“哼！”王滔突然大哼一声，把酒碗冲着少年扔过去。
　　少年赶紧闪身一躲，可还是迟了。只听“砰”地一声，酒碗重重地砸上额头，一缕鲜红的液体就慢慢地流了下来。少年哼都不敢哼一声，赶紧趴到地上。
　　王滔一大步走过去，抬起腿就踢。口中不停骂骂咧咧，“小贱人，是不是看爷吃鳖，正高兴着呢。告诉你，你他娘的……”
　　酒碗顺着劲又飞了出去，终于落在门槛边，咣当咣当地响着。
　　一双黑色的靴子踏了进来。看见大堂里的打骂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捏成拳头的手慢慢地放到身后。
　　门外远处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黑色的靴子赶紧走上大堂。
　　“王大当家的，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懒洋洋说着，宇佳走到桌边，拿起另一只酒碗在手上掂着。
　　王滔走回桌边，一屁股坐在椅上。“哼，提起这个就生气。我王滔自从立寨十几年来还没有谁敢这么不给我面子，道上谁不知道我恶虎寨的名号……他奶奶的，要不是看在他皇上妹夫的面子上，我非要跟他叫叫劲，什么东西，不就是生了个好胎吗？老子的恶虎寨可是凭真本事打下来的……”
　　宇佳嘴角含着笑，眼睛却抽了抽。“那是。大当家的在道上这几十年名声可是响当当的。他元卿芳要不是庇了祖荫，还不知道在那条山沟里窝着呢……我们兄弟俩正是打听到大当家是个真正做大事的，才千里投奔呐。”
　　“哈哈……说得好！我就说宇兄弟是个会看势头的人……倒酒！”
　　宇佳抱着酒坛，赶紧着给大当家的倒上，满脸谄媚，一副狗腿劲。被踢翻在地的少年委缩着倦在地上，一动不动。
　　此时门外又踢踏踢踏进来一人。其人二十岁上下，身材纤细，脸面腊黄，似有什么不足之症。细看之下却有几分俊俏，一双桃花眼闪闪逼人。
　　此人正一脸愤愤地看着堂上的两人，两手握成拳头，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王滔看着他，却憨笑了起来，“宇小弟来啦，刚刚你大哥还说起你们当初挑了十几家寨子才挑中我恶虎寨。也是，我恶虎寨在道上可是数一数二的……”
　　哼，说你轻，你到飞起来了。我们倒是真的挑了十几家寨子，现在轮到你了。
　　“是吗？”宇优脸上挂着讥笑，慢慢地踱了过来。
　　宇佳放下手中的酒坛，招呼着自己的双胞胎弟弟，“小弟啊，快过来给大当家的倒酒。”
　　“嗟，为什么我要给他倒酒，你给我倒。”宇优大叫起来，瞪着眼。
　　“你……你……你气死我了。大当家的，我这个弟弟不懂事，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宇佳吓得一哆嗦，脸都白了，走下堂来，伸手就抓住宇优的胳膊往堂上拖，压着嗓子，“你这个臭小子，怎么那么不知好歹。”
　　宇优一甩手，转身就跑。“哼！”
　　“这，这，……”
　　“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年轻人嘛，总是会耍点小脾气，等他想通了就好。哈哈……”王滔红光满面，心情大好。“你多劝劝他，多劝劝啊……”
　　多劝劝，劝什么？你还真以为我们要卖身求荣。哼哼。
　　“还是大当家的宽宏大量，这个小子真不懂事，我这就找他去。”宇佳一拍手，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说完弯了弯腰，就追着宇优的方向跑了出去。

　　宇佳跑出大堂，在寨子里转来转去，终于在山崖边找到了似乎还在生气的宇优。
　　宇优站在山崖边，脚上的紫色靴子正使劲碾着一株映山红。
　　宇佳跑到他的面前，还没开口。他先开口了，“放好了吗？”
　　“放好了，我亲眼看他喝了两碗。等下你过去可要小心点。”
　　“你就放心好了，哪次我失手了。”
　　宇佳凑近了些，吸了吸鼻子，“你身上的药是不是撒多了？怎么那么浓？”
　　“哪里有，你以为我愿意撒啊，下次你来。”宇优又瞪起眼来。宇佳正准备接口，他又喃喃道，“你那么笨，这么困难的事你怎么做得到。不搞砸了才怪。”
　　伸手抻抻弟弟的衣服，宇佳轻声道，“不管怎么样，不要真让他占了便宜，拿到钥匙就马上出来。”
　　“放心吧。”心安理得地伸着手，宇优脸上挂着狡黠的笑，“今天可真是好运气，我还以为这次要失手了呢。我们可得好好感谢那个把王大胡子抓得满脸花的人。要不然，东西现在都到了大风寨了。”
　　“呵呵……天助我也啊。今早验货的时候我扫了一眼，件件都是好东西。这个大胡子这几年到是抢了不少好东西。今晚脱身要快，二当家的一伙人还守在西面山上，要是让他察觉有异样……”
　　“你还以为他会帮王大胡子，独断专行，连亲兄弟都能下手的人……”
　　……
　　王大当家在大堂里又志得意满起来，今天下午的小小挫折早已烟消云散了。
　　等一会儿那个骄傲的宇优肯定会乖乖地走进来，想想都很爽。也不知为什么那个家伙也不是怎么漂亮，甚至连小贱人都比不上。要说这宇佳还明明和他是一样的样貌，但是他就是有一种味道，让人不得不注意他的味道。他奶奶的……还真是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你，滚下去。今天别再让我看见你。”冲躲在角落里的少年嚷道。当初看中这小子的时候他身上的那股新鲜劲早已过去了，如今怎么看怎么烦。现在只能当当泄愤的下贱人了。
　　小绿赶紧连滚带爬地出了大门，却又不敢走远，委缩在墙角的阴影里避着风。

　　夜色渐渐浓郁，有客乘夜而来。
　　灰衣人从山角左突右闪,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恶虎寨。小心地避过那些巡逻的小喽罗，顺利地来到恶虎寨大堂附近。
　　灰衣人安步当车地晃来晃去，发现这个大堂附近竟然没有什么守卫。什么破防卫，一点都没有挑战性。
　　那个缩在阴影里的小鬼是干嘛的？灰衣人走到他身后，一把拎着他的领子提起来。
　　少年大惊失色，却没有叫出声音。
　　灰衣人把他提到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紧闭双眼，双手攥成拳头，死死地贴在身上，一副竭力忍耐的模样。
　　心里暗笑一声，我看你能憋多久。却伸出另一只手捏住少年的鼻子。
　　一秒，两秒……
　　少年猛地睁开眼睛，双手急急地去抓捏住自己鼻子的大手。
　　灰衣人顺势放手，站到一边，看着大喘气的少年。
　　少年狼狈地喘着气，却紧紧地打量着面前人。不是平时寨子里欺负他的那些人，而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让他有着莫名熟悉感的陌生人。
　　此人面目如此奇特,如果见过怎么可能又想不起来?
　　灰衣人等他缓过气，突然猛地冲过来，一手就将他提起卡在墙上。脸上已没有那轻松的笑容。
　　“你们大当家的在哪里？”冷冰冰的声音。
　　少年莫明其妙地打了个冷颤。“在……在……在大厅里。”
　　手松开，少年一下子滑下来。
　　“你该干什么干什么。今天你没看见我，我也没看见你，知道吗。”灰衣人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少年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灰衣人消失的拐角……
　　王大当家今夜心情不错，一坛酒下了肚，正悠哉悠哉地等待。
　　突然有人缓步而入,且反手掩上了门。
　　呵呵……微闭双目，一手摸索着毛茸荨的下巴。口中似不经意地道，“来啦……”
　　下一秒却意识到不对，这并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个人的足音。猛地转头，怒气上涌，“哪个……”
　　“嗵！”下一秒已被人一脚硬生生踹飞到墙边，一个灰色人影一闪已逼近他身边。
　　转身就一个驴打滚，可惜已经迟了。一只冰冷的手卡在他的脖子上。
　　冷汗噌噌地冒出来。这人动作如此的快。
　　摇曳的灯火下，来人如罗刹般的面色狰狞。
　　“王大当家的好悠闲啊。”冰冰凉凉的声音悠悠地吐出。
　　“……你……你是何人？是王豹派你来的？他给你多少钱？我愿意给你双倍，不，不，三倍……”他急急忙忙地道，一只手却缓慢地移到身边。
　　灰衣人一下子收紧了手。
　　“阿……你……你想要什么……都给你，不要……”口中求饶着，手上却一翻，一把乌湛湛的毒针直射灰衣人面门。
　　“啊！”门边有人一声低叫。
　　只听“扑”一声，有什么东西插进了肉里。
　　“啊……”
　　灰衣人却已悠哉悠哉闪身到一边，“真无趣。”
　　“呵……呵……”王虎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嗓子里呵呵地漏风。脖子上赫然插着一根筷子。
　　灰衣人手上转着另一根筷子，回头看看门边，原来是刚才的少年。见灰衣人眼神犀利，少年赶紧缩了出去。
　　转过身来，灰衣人又恢复成笑眯眯地模样，拿筷子在痛得满头大汗的人身上比划着。“你说这一筷子应该插在哪儿？”小腿，膝盖，腹部，老二，心脏，眼睛，哪一个更好？
　　面色煞白，“……呵呵……呵呵……”王虎剧烈地摇着头，随着灰衣人的接近畏缩着后退。
　　灰衣人笑着也缓缓摇头。
　　王虎哆哆嗦嗦地从衣袖里掏出一串钥匙，乞求地看着灰衣人。
　　灰衣人走过去，拿筷子一挑，将钥匙挑到手。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脸上露出几分欢喜的笑容，“宝险柜？有什么宝贝？”
　　王虎巴巴地咧着嘴，一脸的热切，仿佛灰衣人接过钥匙是对他的恩赐。不过眼中间或闪动的绝对不是服输的光。
　　灰衣人却又敛了笑容，手一扬，钥匙像长了眼睛似的从门的缝隙里擦着某个偷偷摸摸的小子的头皮飞了出去。
　　“我很抱歉，你让我真的生气了。”话毕，眼里已似不见面前脸色惊恐的人。
　　手猛地一挥，转身离开。
　　身后四肢抽蓄的王大当家，胸口插着一根黑黄的筷子。鲜血慢慢地浸出来，一下子就流到了地面。
　　大厅的不远处几队巡逻喽罗来来往往，大声地开着玩笑。谁也不知道，这座山寨刚刚被人挑了寨主。
　　灰衣人慢悠悠地踱出大厅，转过拐角。一个少年抱着手臂蹲在阴影里瑟瑟发抖。
　　灰衣人看也不看一眼，继续慢悠悠地走过。
　　“我叫叶绿，大家都叫我小绿。”少年犹豫了下，竟然跟了上来，急急忙忙地道。
　　灰衣人停下，瞪了他一眼，继续走自己的路。
　　小绿畏缩了一下，见灰衣人慢慢走远，又赶紧跟了上去。
　　他向左，他也向左，他向右，他也向右，他停，他也停……
　　虽然寨子里点着一些灯火，但是毕竟是在山林里，夜色黑得厉害。
　　两人在寨子里穿来穿去，竟然没有人发现他们。
　　灰衣人转了几个弯，回头竟然发现那个少年还跟在后面，颇有些头痛地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想抓我。”
　　小绿赶紧摇头，一脸讨好地道，“刚才那个钥匙被宇小公子捡去了。地下室里有许多财宝。”
　　灰衣人挑挑眉却对他的示好似乎并不领情，“喔。”举步欲走，小绿也马上准备跟进。
　　回头，“不要再跟着我。”
　　“扑嗵。”小绿一下扑到他的脚边，跪在地上，抓着灰衣人的腿。“大爷，你行行好，把我带走吧。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
　　灰衣人皱了皱眉头，腿一抖，抖落他的纠缠。“你以为我是捡垃圾的？恩？”
　　话毕，转身欲走。
　　小绿一下子跌在地下，眼中满是失望，难道天下真的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吗？连那个曾经给予希望的人都不再施舍。
　　现在他已隐隐肯定此人是谁了。
　　咚咚！
　　一双奇怪的靴子走到他面前，他微微地抬头，黑夜里只看见一片黑影。
　　“如果你能在两天之类找到我，那么……”
　　少年立马两眼发亮，正准备说些什么。眼前一花，已是一片茫茫夜色。

　　夜色深沉，两个黑色身影机敏地穿出恶虎寨。
　　顺着早已探好的路，宇氏兄弟一路无阻地到了山林边。
　　“哎，哥，你说那个人是什么人啊？”宇优挎着一个包裹，神采奕奕地道。
　　“不知道，不过听你所说的，应该是行侠仗义的大侠吧，要不怎么送上门的宝贝不要。”宇佳老老实实在道，同时拉着弟弟往山林中靠了靠。“到这边来一点。”
　　宇优乖乖地跟在哥哥身后，口中却笑嘻嘻地道，“嘿嘿嘿，如果我们天天遇到这种大侠多好啊。大侠啊，大侠，我好喜欢你啊。”说着说着，他倒拉着腔唱了起来。
　　宇佳看了欢天喜地的弟弟一眼，脸上也满是憨厚的笑。
　　“啧啧啧，原来你是这么的喜欢我，我还真不知道呢。”突然一阵沉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兄弟两人大吃一惊，不由得四处张望，同时动作迅速地退到旁边的大树边。
　　只见前路的阴影里慢慢走出一个人来，灰色衣衫。
　　“是你。”宇优大惊失色。
　　宇佳也已猜到来人是谁，一句话不说将背上的包袱卸下，使劲扔到前面。“这里面是地下室的财宝，还给阁下。”同时伸手去拿宇优身上的包裹。
　　宇优却不愿放手，兄弟两人挣了几下，他才忿忿地松了手。
　　灰衣人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他们。等宇佳把另一个包裹也扔到面前。才慢悠悠地踱到包裹前，用脚打开。
　　包里大多是些珠宝玉器，黄白之物相形之下倒是不多。灰衣人从怀里拿出一个奇怪的袋子，把几两银子全捡了去。站起，拎了拎，似乎挺满意地笑了笑。
　　转身便走，袋子随便地甩到背后，又悠哉悠哉地走了。
　　兄弟两人靠着大树站了有一柱香的时间。
　　“你说，他走了没？”压得低低的声音。
　　“不知道啊。”同样低低的声音。
　　“喂，大侠！你在吗？你……”
　　“嘭！”突然恶虎寨的山头上传来一阵巨响，地面也剧烈地晃了晃。紧接着，冲天火光照亮了山头,哭声、喊声响彻云霄。
　　兄弟两人对望一眼，立马冲出树后，扑到包裹边，迅速打包，背上背，像后面有鬼在追似的，头也不回地跑了。

　　树林里某个正在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抵着自己五官慢慢变动的人看着恶虎寨冲天的火光，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今晚要坐12点的火车回家,6号才会回来.所以先更了!有错漏之处欢迎大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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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像一个人在自说自话挺没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