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清倒影 （非清穿）》时晴

14、玉如意

　　“皇后，妳不是来请罪，而是来邀功的吧？”他朝她扬着大婚礼档，直接挑明。

　　她眼中窜过一抹惊讶后加深了眼边的笑意，回答道：“臣妾不敢。”

　　“妳若真的‘不敢’，现下就不会在乾清宫了。说吧，妳到底想要什么？”他的皇后看来是个明快直接、爱笑的性子，他克制着不让自己的目光追随她眸中流转的笑。

　　“大婚三日期间，臣妾希望皇上能回坤宁宫就寝。”

　　“就这样？”她只要他完成剩下的礼制？

　　“是的，望皇上能成全臣妾的心愿。”

　　他支着颐，端详始终神色自然的皇后沈吟着……他不排斥回坤宁宫就寝，毕竟这是礼制的一部份。但他总觉得她的温顺并非真实面貌，想先试探一下她的底，看看她会将聪慧用到哪些方面去……

　　“这简单。”

　　他对着闻他此言喜色溢满面的皇后继续说下去：“就算朕不在坤宁宫，只要皇后在这册子上多添几句话，也算是完成了礼数。”

　　皇后不掩失望地收了笑容，脸色微凝：“皇上每夜在何处就寝，并非是臣妾几笔就能只手遮天的。”

　　他留意到，她答话时手数次抚上右袖，显然其中藏有事物，所以并不接话，只是与她对视。她见他不打算开口，撇开目光抿唇思考片刻后，自右袖中取出一只玉如意。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玉如意，是他让老祖宗在选秀中交给她，代表皇后身份的那只玉如意。

　　“皇上，这只玉如意，是您赐给臣妾的，您还记得吗？”

　　“朕记得。”既然她特地从坤宁宫带这事物前来找他，必定早有计划它的用途。

　　她深吸一口气，垂眸轻声说：“从臣妾接过这只玉如意那天，皇上就是臣妾的主子，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妾欣然接受。”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神色，她顿了顿，声音大了些：

　　“但是，既然这场婚姻有政治上的目的……”

　　“住口！”

　　他怒斥拍桌，她也立时止住了口，状似温顺地又低下头。

　　他斥退了所有人，走到跪着的皇后面前伸手箝住她的下巴，用力抬起，让她的眼神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清楚看见她眼中闪烁的是坚决无畏的光芒。

　　“皇后妳未免太过坦白。接下来的话若是让第三个人知道，朕必重重治妳的罪。”

　　她究竟对这场政治婚姻背后的意义知道多少？是索尼告诉她的？还是她自己揣测的？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更多人知晓。

　　“继续说下去。”他的声音冷寒，放开手，俯视着她。既然她选择一进宫就来与他摊牌，他就听听她心里究竟有何打算。

　　她没有丝毫恐惧的神色，挺直着背，瞅着他道：“皇上大婚之日未在坤宁宫就寝之事若传出去，朝臣必定以为臣妾失宠，连带瞧轻赫舍里家对朝政的影响力，这对皇上所意图之计划，将有不良之影响。”

　　他冷哼了声，沉着脸道：“朕所意图的计划，妳可知是什么？”

　　见他神色严峻，她垂眸轻声道：“臣妾不敢知。”

　　她说的不是“不知”，而是“不敢知”，等于默认了自己知道。这女人，难道连顺口撒谎都不愿意吗？

　　她回避他的问题，微微抬着脸，不卑不亢继续道：“臣妾说过了，皇上是臣妾的主子，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妾欣然接受，但求皇上不要见疑臣妾。做为政治婚姻中的棋子，是臣妾自幼便注定的命运，臣妾认命接受……但请求皇上大婚三夜务必在坤宁宫就寝。臣妾知道皇上不喜见臣妾，皇上在坤宁宫就寝时，不需与臣妾同床，臣妾亦不敢自居皇后的身分，请皇上当臣妾是普通宫女即可……”她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说道此处已满脸通红，没发觉他的脸色越来越沈。

　　“皇上对臣妾的宠爱程度，决定了赫舍里家在朝臣心中的地位与影响力。若臣妾失宠，则现下倾向臣妾玛法的大臣又会见风转舵、倒回鳌拜那边。所以大婚后，也请皇上每月召臣妾侍寝数次……”

　　“比照大婚时期办理，不与妳同床，把妳当普通宫女即可？”他接口，声音冷冽如冰。

　　她表面上说的头头是道、处处为他着想，骨子里却是不愿意他碰她、做他实质上的妻──

　　“臣除了担忧女儿无法承担皇后重任，也烦恼拆散了女儿跟──”

　　喀布拉不小心说出口的那句话，此刻声声回荡在他的耳中。

　　是啊，她当然不愿意他碰她，她早许给另一个人了，是他的一道旨转了花轿的方向，让她不甘愿地嫁进宫中来。

　　他逼近她，怒目咬牙道：“是谁教妳说这些话的，索尼？还是喀布拉？还是……”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好陌生，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地愤怒。在他人生中从未遇过这般屈辱之事，他是皇子、是天子，人人敬他、怕他。就连张狂的鳌拜也必须顾忌他这个皇上三分，从未有人敢无视他──

　　除了眼前这个根本不把他放心上的女人。

　　“没有人教臣妾说这些，是臣妾以为……以为皇上不喜臣妾才这么说的……”她因他的震怒而错愕，身子后倾想避开他的接近。

　　他不喜欢她？

　　该死的女人，他几刻钟前才为她而心动。

　　让愤怒袭了心神的他顾不得她会不会痛，攫住她的手腕硬是将她自地上扯起……她则被他突来的举动吓得努力抽回手想要挣脱。

　　她的反抗让他更加心头火起，无法自制地用力把她拉回，却因力道过猛而将人给甩了开来。

　　锵──

　　一声清脆的响声稍稍唤回了他的一些理智。他回神，看到的景象是她跪坐在地，对着一摊碎玉发楞……那碎玉，原本是她拿在手上的玉如意。

　　他走近，发现方才勇敢直言的她，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失神地呆望着那摊碎玉。见她如此重视他给的事物，他的怒气不自觉地降了下来……

　　“皇后？”他轻唤。

　　她的眼里依旧只有那摊碎玉。

　　“皇后？”他再唤。

　　这次她回了头，但眼眸中灿烂晶亮的星子消失了，全是一片盈盈似水的月光，湿润地荡漾着……她看着他，抽了抽鼻子，毫不隐藏她的委屈。

　　她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抽出绣帕摊在地上，仔细地一一拾起地面上的碎玉后，用绣帕小心包好。

　　他第一次有这种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经验。她就像是玉，如果力道拿捏不当，便会不小心弄碎了……

　　迟疑了半晌，怀着愧疚，他开口道：“朕赔给妳，妳要什么？”

　　不管她向他讨什么稀奇珍宝，只要能够让她再展笑颜，他都愿给。

　　她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目光再度聚焦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