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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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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庆历年间洛阳城
殷府 夙昔楼
“啪嚓!”
一个工艺精美的白瓷杯以自由落体式,投奔大理石地板的怀抱,琐碎残屑遍布,几滴茶水更不识相的溅在了一双红缎小鞋上,水珠在鞋面富贵花上滚动晕染,使这出自名师之手的艺绣越发鲜活。只听小鞋的主人娇呼一声,不灵便的腿脚比平常稍快退了几步,眼中带愠,望着坐在八仙桌旁身穿藏青色长袍的男子皱眉嗔道:“方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是我刚换的新鞋。”她的声音清脆如珠坠玉盘,另人闻之心悦,大大的眼睛灵动中透着倔强,脊挺肩削,发如直瀑,青春的气息拂红她水嫩的双颊,柔润的粉唇似在诉说她的火样明艳,可惜的是,少女的右脚有缺陷,她是个跛子。
只见肇事者惨白着一张平凡的脸,一双原本黑亮有神的眼睛也略显呆滞的看着跛足少女,心头的震惊不见减轻,反而遂渐加深。
跛足少女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疑惑的问:“方哥?你怎么了?”
方南的脸色更加苍白,努力隐藏语调中的颤音,“瑷妹,你刚才说……他……他回来了?”不死心的想再确认一次,心中希冀得到相反的答案。
一听到这事,这位牌气古怪的大小姐殷瑷马上将适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笑语嫣然的道:“对啊!我哥回来啦,这真是天大的喜事!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刚才一听仆人禀报,我还没来得及去见,就赶快过来叫你,这回咱们一家人总算可以团聚,爹娘也真狠心当初怎么就叫那臭和尚把我哥带走了呢?现在过了五年,五年耶!这么长的时间流浪在外,也不晓得我哥他过得好不好……”殷瑷自顾自的说个没完,完全忽略了方南的异样表情。
五年……五年了啊,方南只觉浑身冰冷,仿佛又堕入当初那另人胆寒的黑渊,忽然左臂一阵刺痛,这陌生又熟悉的痛楚另他呼吸一窒,伸手按住左臂,紧锁双眉,想缓和一下这仿佛针尖挑肉似的疼,怎么会?左臂的伤早已痊愈变成白痕,为何五年后的今天还会隐隐作痛?是心理作用?因为“他”的归来?方南双眼渐瞢,仿佛又听到那低沉如玉石碰撞的玎玲魔音,似撕破巨毒的雾障横跃地狱而来,在耳际久久萦绕不散……
你是我一个人的,不许让任何人碰你,你要时时刻刻记住我的存在,永远也忘不了我……
深藏在心中的一切,像一个紧闭尘封的盒子,如今因为“他”的归来而硬被撬开,记忆像毒蛇一样猛地窜出,用沾满毒液的利牙啃噬着他早以千疮百孔的心。
刺痛更深了,方南垂下眼睑紧咬下唇忍受着好象永不停息快要逼人疯狂的痛楚,蓦地衣袖被一双白生生肉乎乎的小手扯了扯,方南惊醒,转头一看是刚才在宣纸上胡乱涂鸦的小表弟殷鸿,只见他乌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方南,沾了几点墨迹的小脸上写着疑惑,才四岁的他似乎不同于一般稚龄小童,拥有着属于他自己的灵觉,这易感之心敏锐的察觉到了方南汹涌混乱的情绪。
方南紧绷的心微松,想对小殷鸿笑一下,才发现自己的面部以僵硬到快石化的地步,嘴里泛苦,方南抱过小殷鸿,紧紧搂在怀中,汲取他的温暖,以舒解心中的惶惑。
殷瑷大概是不想再浪费口水,就结束了她滔滔不绝的感慨,她眨眨明眸,看着这一大一小,催促道:“方哥,走吧,他们还在大厅等着呢。”说着就去拉方南的手。
被对方柔滑的纤手抓住,方南挣了一下,眼睛看着地面,说:“这些碎片……”其实他真的不想去大厅见“他”,能拖就拖。
殷瑗道:“这些碎片等一会儿我叫仆人收拾,快跟我走啦!”殷瑗不由分说拽着方南就朝门外走去,方南还想抗拒,但又怕被殷瑗看出端倪只得作罢。他抱着小殷鸿与殷瑗出了夙昔楼,夙昔楼离大厅还有一段路,必须穿过重重回廊才能到达。
方南像拖着两个沙袋一样走的极慢,而脚有残疾的殷瑗与他的速度差不多,也就没再催促,心里只当方南是同以前一样体贴她走路的速度,因为她的方哥一向很温柔,所以也就没发现方南的不对劲。
方南脸色越来越沉,只盼永远都走不到大厅,望着身旁走路一跛一跛的少女,那因兴奋而透着红晕的玉颊,一如桃花冻下的那抹润艳,还故意挺直背脊掩示高低不平的步子。她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上,无限的愧疚剜痛了他的心,欲死般的难过。
二人花了近两盏茶的时间,才来到风华厅,厅内的人或坐或站,见他二人进来,其中一名美艳少妇迎过来,方南放下小殷鸿想让他奔入母亲的怀抱,却不想小殷鸿抓着他的袖子不愿过去。
方南简直不敢抬头,只隐约觉得这些人中似乎多了个陌生女子,还有……“他”。
倏地一把低沉迷人的嗓音传入方南的耳鼓,震动他的心弦,“多年不见,看来南弟过得还不错?”
这样愉快的声音却骇得方南一哆嗦,脸色苍白的吓人,僵在那连夺门而逃的力气都没有了,就是这个声音,梦魇般的纠缠了他五年,方南不由自主的抬头,惊慌的视线投往声音的主人,入目还是那身刺眼的白,那个有着开朗笑容,却有一对危险黑眸的男子,方南的左臂又痛了起来,旧伤像要裂开一样,似有滚烫的血在淌下……好痛!
五年……五年了吗?时间为什么过得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