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昨天》宸墨37°C

4、真相

　　凌雯没有告诉萧齐彦，昨夜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一个人颓废地倚靠在月光之下，独自一人饮酒自语，到最后哭了，哭得甚是伤心，像被人抢了巧克力的孩童。那是凌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哭泣，哭得撕心裂肺，声嘶力竭，没有隐忍，只要伤痛。
　　子夜，月朗星疏，四周清寒冷寂，万籁俱静。
　　凌雯趿着鞋，揉着惺忪的睡眼，本想倒杯水就回房，却意外地听见哭声，顿时睡意全无。
　　是他？是他！怎么会是他呢？他怎么会在这里哭？无所事事的人还会有烦恼的事？哭好像和这类人沾不上关系吧！？
　　凌雯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后，正欲向前，想明白个究竟，就听到
　　“今天，你还记得是什么日子么？为什么最后你还是要弃我而去？他到底有什么好？……”
　　凌雯立即会意，明白父亲是在说母亲。转而纳闷，嘴里嘟囔着，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就你的烂脾气，什么都不做，还打人，谁会受得了？
　　“他到底有什么好？你为了他，宁愿飞蛾扑火，斩断所有退路，不管不顾也要和他在一起？他算个男人么？如果真爱，他当初就不会抛下你们母女和别的女人厮混了，事隔多年，他回来找你，你不理我的感受，毅然随他而去……”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她听不见。凌雯瞠目结舌，‘抛下你们母女’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说自己并非父亲的亲生女儿？凌雯不敢想象，虽然说父亲醉酒会打自己可是怎么说都还有亲人，如今？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自己只是一个不知道生父是谁的私生女！
　　凌雯含着眼泪，转身回房，却不小心踩到了小猫的尾巴。
　　“喵喵喵喵。”小猫嘶叫，光速逃窜。只剩凌雯呆呆站在原地，不知进退。
　　好半晌，霍友得霍然抬头，向凌雯翻了一眼，不言不语，站起来，踉跄回房。
　　烦闷如巨石沉甸甸地堆积在凌雯心头，久久挥散不去。
　　寂夜，辗转无眠。

　　自那夜凌雯发现秘密之后，他们父女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了，很少说话，几乎没什么交集。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再打她了。只是每次霍友得看着凌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她心里很是难受。
　　霍友得因长期酗酒，肝脏受损。如今已是即将燃尽的油灯，奄奄一息。
　　凌雯每天都忙着照顾他，已经很多夜没有合眼了。
　　“爸，起来了，该喝药了。”凌雯端着热气四溢的汤药，站在霍友得床前，等待他起床喝药。
　　“把药放下，你也坐下把。”
　　凌雯怔怔，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一闪即逝。低眉顺眼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一缕阳光从窗缝探了进来，刺眼的光束灼痛了凌雯的双眼。
　　许久，霍友得不发一语，凌雯如坐针毡，心头像数万只蚂蚁啃噬着。
　　“他和她从小就认识了，只是那时她是富家千金，从小骄奢矜贵；他只不过是个穷小子，他心生自卑，靠近她，却不敢说出‘我爱你’，他想只要自己能陪在她身边，安静地守护她也就足够了……”
　　凌雯知道父亲是在说他和母亲之间的故事，安静地听着，双手杵着下巴静待下文。
　　“他以为总有一天她能明白他的心，或者说是他能一直这样看着她，就满足了。只可惜……”
　　霍友得突然刹住了话，轻轻瞥了凌雯一眼后，别过头，不看她。目光深远地望向其他地方。
　　“终于有一天，他能赚钱养活，温暖身边的人时，她不在了。和别的男人同居了，不顾亲朋的反对和阻拦，最后幡然决裂。她的母亲因为此事竟然在她面前下跪，求她，她还是无动于衷。很快，她怀孕了，男方家提出给他们办个体面的婚礼，可是不知道为何最后不了了之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少的悸动，最初的激情，已被如水的生活磨灭殆尽了。男人在外面有了情人，经常夜不归宿，后来……后来，在女儿3个月时，男人始乱终弃，和情人双宿双飞了。”
　　霍友得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随后伴着一阵阵激烈的咳嗽。
　　凌雯在一旁小声的提醒着，别太激动了，小心身体。
　　霍友得对凌雯的提醒恍若未闻，半敛眼睑，神情倦怠，深深抽气。
　　“那个男人不要她了，她什么都没有了，无处可去。抱着三个月大的女儿没有方向地游走。他把她领回了家，安顿好，他绝尽全力地照顾她们，生怕有什么不周的地方。后来她嫁给了他。”
　　霍友得憔悴的容颜上微笑逐渐溢开，那是一种久违的幸福，他转过身看了看凌雯，棱角变得柔和了些许，只是眼神依旧迷惘。
　　“他以为结了婚，她会为他而改变，以为结了婚，拥有了她，一切都会好的。可惜她人到，心却缺席了。不过这没什么关系，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或许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但是他错了。因为要重新办理户籍的关系，他建议给女儿换个姓，他姓霍，她姓李，而女儿。。咳咳。。。咳咳。。。。女儿姓凌，总是不太好弄吧……？
　　凌雯糊涂了，原来这么多年，那么明显的问题，她既然没有注意到！父亲姓霍，母亲姓李，而自己却姓凌。
　　霍友得的一席话如醍醐灌顶！
　　霍友得没有注意到凌雯因发懵而颤抖的身体，自顾自地说着。
　　“其实这也不是大事，名字不过一个代号而已，没什么重要的。问题是时隔经年，那个男人回来找她，她却悍然不顾，归心似箭。压根就不考虑一下旁人的感受，不曾想过自己已经嫁做人妇，依然和那个男人来往，且交往过甚。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神不知鬼不觉的。只是他不想揭穿而已，虽然心痛但也不去计较，他安静……安静地洞察着一切，他以为她会回来，那个男人只是她暂时的驻留。
　　他知道她不爱他，当时的她只不过一叶浮萍，他是她溺水时抓住的一颗救命草。很多人说看到了他的妻子和那个男人亲密的样子，他只能置若罔闻。”
　　霍友得的声音低沉中略显疲惫，清癯而疲惫的面庞，或许他真的累了，真的累了。
　　凌雯胆战心惊的听着，心在颤抖，坐立不安。
　　“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不爱的男人濯尽铅华呢？他傻的有些可怜！第一次……”他的声音有些凌厉，勃然变色。
　　“第一次他对她发脾气，还动手打了她。那一天，他从外面回来，却看见了……”说到这里霍友得的更加激动，剧烈的咳嗽，唾沫中伴随着点点血花。
　　凌雯走上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小声地安抚着，却未取到任何效果。
　　“他推开门，却看见了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赤身裸体……他抡起的拳头抬高又慢慢垂下。他以为自己会爆发，然，他却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心灰意懒地乱逛，一直到夕阳西下时，才闷闷回家。他看了女人一眼，欲语还休。她的眼神里没有歉疚，表情木然，根本不想为自己所做之事多做解释。再看看家里已经多了很多男人用品，而全不属于他，再看女人一副不屑的样子。他想，如此这般，还是自己的女人么？”
　　“他火了，完全没了理智，把所有东西都摔坏，他狠命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她不挣扎，只是瞪眼看着他。片刻，男人的眼泪顺着鼻翼流了下来，潸潸不止。他蹲下，蜷曲着身子，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霍友得悄悄抹了抹眼角滴落的泪水，这一幕落到了凌雯眼里，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痛心入骨地叫了一声“爸。”
　　霍友得看了凌雯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理她。
　　“打人和偷情一样是会上瘾的，会让人沦陷，是个魔鬼，理智根本就不存在。到最后他不止打她，连女儿也成了他的泄愤工具。没有人知道打她们他心里一样不好受，椎心泣血。清冷午夜也惟独自己黯然心伤……”
　　“好了，你出去吧，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