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踏霄然之

5、05. 错判

　　在这般暧|昧而又温情的气氛下，洛容配合着沈凌逸喂粥的动作，只是神色之间微露绯意。

　　“你睡吧，我去隔壁。”直至这一碗粥尽数喂完，沈凌逸将粥碗放在一旁，而后为洛容调整姿势盖好被子，接着拿起空碗离开。

　　沈凌逸不知道，洛容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而那眼神，满是复杂。

　　“不和我一起吗？”就在沈凌逸即将推开门时，洛容微哑的声音传至耳畔，让他在瞬间停下脚步。

　　说不清为何拦阻，道不明心中情绪。

　　仿佛心随意动，又似言出无衷。

　　“好。”在听到洛容声音的那一刻，沈凌逸便已经愣住了。他并没有回头，只是缓缓颔首，而后推门离开。

　　“你等我。”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纵然简短，可神色间暗藏的激动欣喜却不容忽视。

　　“好。”洛容点头，唇角勾勒出一抹温雅。他闭上双眼，眉间一片温润清和，等待那人归来。

　　不过片刻，沈凌逸便返回房间，他的脚步看似急促，却又显然挟着轻缓，行走之间几无声响。他走到洛容床边，放下手中薄被，躺在洛容身旁。尽管动作有意放轻，却依旧惊动了洛容。

　　二人之间，咫尺之遥。

　　“你回来了。”洛容双眼微睁，意识朦胧难晰。他的话语简单明了，似有暖风拂掠而过，让沈凌逸的心蓦然感到一阵柔软。

　　“嗯，睡吧。”闻言，沈凌逸便给予洛容回应。他的右手抚上洛容的眼，而后顺势将其覆盖遮蔽。宽厚有力的手掌在不给洛容双眼带来压迫感的情况下，为洛容挡住了眼前微暗的灯光。而他的左手则是轻揽住洛容的腰，将洛容揽住却不会将他禁锢，从而使他感到不适。

　　但这并不是沈凌逸的目的。他的左手趁势按|揉着洛容腰部，伴随着他轻柔的动作，洛容发出几声舒适的轻吟，却没有阻止沈凌逸。但如果仔细观察洛容的脸，一定会发现他害羞的神情。

　　“睡……”洛容抿唇，头向后仰，靠在沈凌逸肩上。

　　“好。”沈凌逸停下动作，将洛容轻嵌入怀中，整个人呈现出保护的姿态。待洛容睡去，沈凌逸才伸出左手将床边的灯关闭。随后他的动作又回复到之前模样，可他的手，未曾移动半分。

　　他看着熟睡的洛容，薄唇微启似在轻言，却又毫无声响可循。但仔细观察便能知晓，沈凌逸说的是“还有五天。”

　　沈凌逸悠然浅笑，而洛容睡颜安然，两人显得无比契合，仿佛注定纠缠不清。

　　胸背相贴，仿佛是两颗心最近的距离。

　　这一晚，沈凌逸如同之前一晚一般，仅是看着洛容，片刻未曾合眼。他的眸中种种复杂情绪交错相汇，最终却完全沉淀下来，只能从沉郁墨色中看得到一种情绪——释然。

　　而除了沈凌逸外，恐怕再无人知晓，他对洛容的感情，究竟如何。

　　沈凌逸在这样安静温情的氛围下闭眼休息，竟是一夜无梦。当他睁开双眼时，视线中正是坐在床边的洛容，那一抹定格在他身上的目光，似是在等他醒来。起身，视线再转，他便看到了床边的一杯温水以及记录板。一瞬间，心上冷凉如置寒渊。竟又是他自作多情。

　　洛容见沈凌逸醒来，待沈凌逸坐起后，将桌上的温水递给沈凌逸。

　　“抱歉。”动作间，指尖交错相触，一瞬即分，却是让两人之间气氛更加尴尬。

　　“无妨。”沈凌逸接过水杯，却只是将水杯紧握，并没有喝下杯中的水。

　　静默，无言。

　　凝滞，无声。

　　而最后打破这一切的，是沈凌逸将水杯放下时，水杯与桌面相碰的声音。

　　随后，沈凌逸掀被起身，去洗漱间洗漱换装。在走到洗漱间门前时，转身看向洛容，而后再度转身，推门进入。

　　只是这一次，他的行为举止再无留恋。

　　只因这一次，再没有那道追随的目光。

　　沈凌逸洗漱换装完毕，而后看向洗漱台紧贴墙壁之上的镜子。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纵然心绪难复，他亦淡定如初。

　　“我给你。”他努力牵起嘴角，对着那面镜子微笑。直到他的微笑再不像之前那般僵硬，他才敛眸离开。

　　“沈先生，我们开始治疗吧。”看到沈凌逸回来，洛容拿起记录板。说话时，一如既往地面带温雅微笑，可温和的眉目下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

　　意料之外的，洛容没有得到沈凌逸的回答。他忍不住抬头看向沈凌逸，却发现，那个人的视线一直就在他身上，从未离开。

　　“沈先生……”洛容说不清楚自己此时究竟是什么感觉，他在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沈凌逸的执着。洛容不得不承认，他在沈凌逸这样的眼神下，心慌意乱几近窒息，根本就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

　　“逸。”沈凌逸的眼神越发深邃，与此同时相伴而生的还有那种与生俱来的威势。

　　这一次，洛容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沈凌逸的意思，于是立即改口。看到沈凌逸因为他的改口而缓和的眼神，洛容心底被安心的情绪占满。

　　“逸，你的情况……”沈凌逸之前所展现的，是一种不死不休的气势。气势之盛，让他难以继续询问。欲言又止的他只好垂首记录，不再多言。

　　“大概五年没有睡好。”沈凌逸平静地述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那一副淡漠模样从未变过，仿佛所说之事与他无关。

　　“失眠还是梦魇？”洛容低头，记录动作不停，只是他握笔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而他垂下的眸，也逐渐被担忧所晕染。

　　此刻的洛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越界的关心。

　　有时候，不经意间被牵动的思绪，便会是注定动情的开始。

　　“不断重复的场景，不断重复的感情。你觉得呢？”沈凌逸眉梢微挑，毫无波澜的语气，流露着些许自嘲。

　　“康临纳斯综合征。”洛容记录的手蓦然顿住，刹那间道出他具体病症，但过硬的心理素质让他迅速抑制住内心的震撼。洛容继续平静地记录，只是在记录纸上，有一处明显停顿过的笔迹，昭示着执笔之人曾经波动的心绪。

　　“倒是没听说过。”沈凌逸勾唇回答。只是那并不能算作笑，只能被称之为弧度。那弧度极浅极淡，消逝得也是极快。

　　“取英文‘cleaners’谐音，意为清除者。清除，欲清而不除。清除者，由此得名。这种病症又名‘情丝引’，是一种由于过度神伤而引发的心理障碍。症状多表现为失眠、梦魇、孤僻、压抑、自闭等一系列现象。”洛容面上一片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早已不复平静。

　　而洛容没有说的是，这种病症，难以根治。

　　“‘情丝引’么？”沈凌逸挑眉，眸中划过一丝兴味，但其中却夹杂着些许恨意，让人心惊。

　　“是的，因断情致使心伤黯然，梦中持续出现彼时彼情彼事，如有情丝牵引缠绕而不得脱身，故而得名‘情丝引’。”洛容面上微露凝重之色，却又极快将其掩饰。自始至终都无人发现他略有波动的情绪。

　　“看似有情，实则无情。”沈凌逸眸中笑意浅淡，他的唇角微微勾起，言语之时音色微柔，却不知他评价的究竟是此疾症状还是自身病症。

　　“可以这样理解。”洛容颔首，抬起头给了沈凌逸一个认同的眼神，而后又道:“只是治疗过程……”话未说完，但其中犹豫担忧与暗示已然明了。

　　“无妨，对症下|药就好。”沈凌逸对此毫不在意，从始至终波澜不惊。

　　“好，我明白了。”洛容紧握着手中的笔，那是下定决心的表现。

　　“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见沈凌逸并未提出疑问，洛容决定先从探知入手。现在症状已知，必须探明病因，才能对症下|药，彻底根治此病。

　　“无妨。”两个字，代表了沈凌逸的态度——那是不在乎，那是不介意。

　　“你的过去……”洛容拇指与食指摩挲着手中的笔，那是他犹豫不定的表现。

　　“五年前，我试着喜欢一个人，年少轻狂过于冲动，也确实算自以为是。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的黯然离场，‘不死不休’终究只是个笑话。”沈凌逸了然颔首，而后平静叙述自己的过去，没有半分尴尬。而洛容则作为一名合格的倾听者，在沈凌逸叙述的过程中随时记录关键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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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同性恋，也从未试过去爱一个同性。所以我努力尝试，用心去爱。但很多时候，付出了不一定就会得到回报。”

　　……

　　“最初，那种感觉的确很美好，但世上所有的东西，都不会一成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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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走多久我不知道，但我想的，是一辈子。”

　　……

　　“没有人是傻|子，我已经意识到他的疏远，只是不愿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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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太过自负，明明知道结局，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豪赌一场。”

　　……

　　“后来，我输了。”

　　……

　　“他对我说‘对不起’，可惜，‘对不起’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他……不喜欢你了吗？”听到这里，洛容略有犹豫，却依旧问出口。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他所问的问题，与病情治疗毫无关联。他也没有意识到，他内心的情绪，伴随着沈凌逸的叙述，波动不定。

　　沈凌逸淡定如初，他坦然颔首，道: “他不喜欢我。”那你呢？只是这句，他并没有问出口。

　　随后，他停顿半晌，又继续道: “我知道。”你也一样。同样只说一半，依旧不问出口。语气平静淡然，毫无疏漏可探。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

　　所以不用担心，我不会强迫你。

　　“逸，不要说了。”洛容再没有一刻，觉得自己如此残忍。他听过很多人的故事，也剖析过很多人的真实心理。但却从没有一个人，像沈凌逸一样，所思所想所言所行都让他心生动摇。

　　他眼前这个人，是他见过最决绝也最可悲的人，也是他见过最痴傻又最聪明的人，但更是他最为之心疼的人。

　　难以想象的冷静，超乎寻常的沉定。

　　沈凌逸足够理智，足够沉稳，也足够狠心。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他可以因为一次尝试，就交付出一颗真心，哪怕最终伤痕累累。

　　他可以因为一句抱歉，就再不会选择回头，哪怕最后一无所有。

　　他拿得起，也放得下。

　　爱得惨烈，走得决绝。

　　他聪明，趋利避害，当断则断，不可谓不智。

　　他痴傻，情深意重，甘愿放手，不可谓不痴。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矛盾，才更让洛容心疼沈凌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