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幻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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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见到那幅图之前，帝奇从来没考虑过花幺会画画这个可能性。
画面上是个面对纸外站着的女生，黑色的短发柔顺地散在脸边，脸上有几颗雀斑和青春痘，总体来看还过得去。一双眼温柔地弯着，眉毛淡淡的，刘海斜在额顶，没什么大的特殊的地方，整个人和谐又普通。
但这幅画里的人是冰泪殇。
冰泪殇。
帝奇看着自己手里的画发了足有半个小时的呆。他想起那天在迷雾岛，经历了黄泉水之后，冰泪殇的头发是棕黑色。他想起那座幻梦中的城市，街上奔驰着奇怪的车，来往的衣着古怪的行人，以及那种巨大的空旷感。
然后他想起了原君的世界侵蚀论。
冰泪殇是一个幻想。一个侵蚀了这个世界的幻想，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幻想，而他们是现实。幻想总是精致完美如同最华丽的宫殿里玉饰的水泡，在华美的枝形吊灯下晕着七彩的光；现实却会在水泡升空后将它扑灭，把七彩混合成单一的光。
幻想出的冰泪殇拥有一个围着她转的世界，因为她只是幻想。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被同化进幻想，另一部分，比如他们，却在真实中冷眼相看。他们对冰泪殇的抵制很可能并不仅仅来自冰泪殇外表或性格上不讨喜的地方，更多的是来自一种危机，自己存在的世界被侵蚀的危机，或是自己被什么东西轻易操控取代的危机。
又或者是因为，她的存在，伤害了他们的幻想。
帝奇知道自己也是幻想过类似的东西的。幻想自己可以变得很强，幻想自己可以被所有人喜欢，尤其是，幻想自己可以超过自己的大哥……
如果冰泪殇并不是来自“某一个人”的幻想会怎样？
帝奇放下手里的画。
如果她就是他们自己的幻想会怎样？如果是他们自己的幻想，支撑了她的存在呢？
如果最一开始错的不是她，是自己呢？也许冰泪殇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这个短发的普通女孩的模样，但只有花幺能够看到这个样子，因为花幺从未幻想过自己有多完美、有多强大。
帝奇慢慢把手里的纸撕碎。他站起身离开卧室，光在走廊里晃了他的眼。他顺着楼梯向下，脚步声孤独地回响在走廊里。然后，在楼梯门口，他见到冰泪殇柔和的笑容，紫色的长发在她身后飘摇，风轻柔地散开她的裙摆，蝴蝶结像是两只真正的蝴蝶追随她的衣角。
“帝奇，”她说，“大门那边出事了，有一个女孩子闯了进来……你在听吗？”
帝奇注视着她宝石般的眼睛。
冷静，帝奇。你现在已经不再想这种东西了。你不会再幻想自己君临天下了吧？你不会以为你能强到那个地步吧？
可是……不就是因为知道自己不能，所以才只是幻想自己能吗？不就是因为面对现实的无力感才会产生这样的幻想吗？幻想不仅仅是一个形象，它不也同样是目标吗——
紫色消失了。
就在他眼中，冰泪殇的裙摆变得透明，发丝变成黑色，长发变成短发，他面前是个穿着印花白衬衫和牛仔裤的女孩，女孩的笑容简单干净。
帝奇与她对视
不是这样的吧。
幻想是目标，不能实现的目标也就仅仅是幻想。
冰泪殇的存在是个不能实现的目标。
紫色重新出现了，冰泪殇向他伸手，“你怎么了，帝奇？”她问，“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知道了。”帝奇木木说。他跟着她走，看着影子在她脚下徘徊。
为什么他之前会觉得冰泪殇只是一个幻想着不劳而获的人呢？因为冰泪殇就是由那些怎样劳动也不能获得的幻想构成的啊！当你被父母责骂的时候你有办法改变吗？你知道你没有，你学习好他们会说你不做家务，你做家务他们会说你不尊敬老人，你知书达理他们又会说你僵硬别扭——他们永远有那个理由，这就叫不能实现的幻想，除非你成为“不存在的完美”就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很多个这样的事实让人幻想自己完美。这是最一致的，也是最不切实际的幻想。冰泪殇是这个幻想，随着她接触的人越来越多，她能得到的力量也越来越大，因为每个人都曾拥有这样的幻想。
帝奇想起她为赫尔墨的人治疗。她接触了多少面对死亡的歇斯底里的幻想？她面对莉莉丝的时候她应该看到了莉莉丝想要的改变，想要被人接受或是想要帮助自己的父亲；她面对黄泉的时候——黄泉会缺少幻想么？黄泉当然也有想要改变的东西，有无论怎样都无法挽回的东西，有只能在幻想中实现的东西——
冰泪殇只是用了错误的方式。她身为幻想，但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幻想。她的帮助是居高临下的施舍，她的讨喜是笨拙别扭的刻意讨好。她以为只要把想说的说出口别人就能理解，她以为只要伸手别人就一定会接。
“冰泪殇。”帝奇忽然说，“你，很想帮别人么？”
冰泪殇的脚步一顿，“我……”她似乎很惊讶，“我……我当然想帮别人，我是说……你看，如果你想要一样东西，但是你又做不到，而我能做到，我当然……”
“冰泪殇。”帝奇深吸了一口气，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于悲悯的语气开口，他忽然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付出了什么代价，这是一场他们自己与自己的战斗。
“你之所以想要它……就是因为你得不到它。”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