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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四十四】可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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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沣眼睛盯着牢内,由小窗打进来的光线,一晚上都过去了,可是苏明远也没回来。
过了一阵子,听到远处有脚步声,连忙站起身,见有人架着苏明远走了过来。开了牢门,苏明远一下倒在他身上,慕容沣脚下没稳住,扶着苏明远几乎是横摔到了地上。
慕容沣拉住苏明远的肩膀,看他手上的血几乎已经凝固,却没见手上有伤“身上有伤么?”
“杀了我的兄弟,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郑琳走近了些,看着苏明远苍白的脸,背着手,隔着牢栏,弯下腰笑了笑,“骑马要骑烈马,这个破性子还真是招喜欢,慕容沣,有福!”
“郑琳……你不是入了国民党,怎么在这儿!”
“小子,猪脑子?想整死你的是国民党,日本人不过是被当枪使,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被当枪使的……是你。”苏明远嘴唇动了动,“小柳雄开让沛林恨你,到底也是你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郑琳冲苏明远招了招手,“明儿晚上我还接你过去,听话点,今天这事就算一笔勾销。”
慕容沣眼神突然刺了去,像是要从郑琳身上活活剜下一块肉。
“行,惹不起您。”郑琳给慕容沣作了个揖,“明远儿,我先走啊。”
“滚!”
郑琳见慕容沣那副要吃人的样子,抖了一下,把手缩进口袋里,悻悻离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慕容沣只觉得苏明远全身都在发抖,手也冰凉冰凉的,只能用自己手心给苏明远搓着手,“说话。”
“……怎么把这种话说出来。”苏明远一阵一阵冒着冷汗,“不过还好,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是明天……”
“明天不会让你再出去。”慕容沣下巴抵着苏明远的肩窝,“我大概猜个八九分……你本来和这些都没关系。”
“可如果不是我连累你,你怎么会在这受苦。”
慕容沣摇头:“别说这些,劫难是天定的。”
“你的劫难是天定的……我的也是,别自责了。”苏明远按住慕容沣的手,“其实……如果你让我在那场火里死了也不错……。”
慕容沣笑了笑:“小孩脾气,别说气话了……”
苏明远叹了口气,轻推开慕容沣,侧倒在地上“我累。”
“用我哄你睡觉么?”
相视而笑了一阵,苏明远现出一丝笑意,甩开他的手,侧到一边睡了,慕容沣左手伸过去抚着苏明远的后背,右手抓上腰间的匕首,关节作响,扣在上面的指尖被金属花纹刺出了血。
郑琳刚出了牢大门,就听见身后高跟鞋的声音。
“郑先生。”
女人的声音略带些不悦,郑琳回过头去,看向女人,“您是……”
“司令的……”
“哦,知道了,您是……三夫人?”
女人点了点头:“听说,一个叫苏明远的杀了你几个下属。”
“哦……是、是。”
“他还好吧。”女人沉了口气,犹豫地看向郑琳,
“您放心,今天不成,明天也得成,迟早是我的人,让小柳司令放心。”
“闭嘴!敢碰他一根毫毛,别怪我和你过不去。”
“三夫人,敢情你和司令不是一条心?这事儿要让司令知道了,得生气吧?还是夫人也看上他了?嘶……其实那慕容沣也不错,长得漂亮,招女人喜欢。”郑琳挑着眉头笑了笑。
女人尴尬地怔了怔,往后退了两步,脑子一下炸了锅:“今天的事,不许和别人说。”
“说不说的,嘴长在我脸上头。”
“那、那你就试试看。”女人心思涣散地转过身,“二哥……你千万不能有事。”
响着鞋跟踩出的声音,门被猛的拉开,小柳雄开视线离开报纸,抬头看了一眼。
“美子,女人的脚步声不要太吵。”
“父亲。”文红双手拍在写字台上,怒视着小柳雄开,“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苏明玉勉强听得懂日本话,就定站在小柳雄开旁边,支起耳朵仔仔细细听着。
“发生什么?夫人……发生什么了?”
“我……不知道。”苏明玉摇了摇头,“小姐想问什么?”
“苏老师怎么会平白杀了郑琳的人?”文红接过苏明玉递过来的茶,平了平心气,“他是个讲道理的人,不是被逼急了,怎么能拼命做这种事?”
“是啊,疑点真是多。”小柳雄开点了点头,“女儿,不如你去问问郑琳,我不太清楚。”
“……父亲,您让我做的事,我都做了。”文红坐到小柳雄开对面,“苏老师是我在中国的恩师,他是个好人,别为难他了。”
“出去吧。”小柳雄开把手里的报纸举了起来,苏明玉给他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伸手关上台灯,“天都亮了,把窗帘拉开。”
文红拦住苏明玉,走过去,把窗帘扯开,明光乍进,文红挡上眼睛,回头出了门。
把门带上,却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下楼走到大门口,决定去看看苏明远。
“醒了?”慕容沣撑着身子坐了一个上午,直到苏明远睁开眼。
苏明远靠墙坐了起来,脸色好了不少:“这地方真是阴森,像书里写的阴曹地府。”
“只是像罢了。”慕容沣搭上苏明远的肩膀,“别想那么多。”
文红走到拐角,听到慕容沣的声音,背过身去躲在一边,打了个手势让跟着的人下去。
“姓郑的再来怎么办……”苏明远手攥着长袍的袖口,看慕容沣凑近要急眼的样子,又笑了笑,胳膊顶开他的肩膀,“你瞎紧张什么?”
“我紧张?你见我什么时候紧张过。”
“沛林,其实,你不觉得这样挺好的么。”苏明远低头看着手腕上凝固的血,擦了擦只剩下一些红印,“我现在倒不想出去,出去了,就又都回去了。”
“瞎说什么,你的意思是都死在这儿?”慕容沣拍下苏明远的手腕,正色道,“死也得死在战场上,这鬼地方一旮旯……万一死在这,闹鬼也闹不痛快。”
“容不下您大头鬼。”苏明远侧头笑了笑,躲开慕容沣挥过来的手,却一个偏身正好看见了躲在一边的文红,脸上的笑僵了下来,有些尴尬的坐了回去。
“苏老师……”文红放开胆子,怯怯地张嘴,“我就是问问,是不是……有人难为您。”
苏明远一时不知道怎么和她说话:“……没……没有。”
“那几个人……是您杀的?”
“想要讨命么。”
“不,您误会了。”文红摇头,走到靠近苏明远一些的地方,蹲下身来。
苏明远眼神看向慕容沣,背对着文红问:“美子小姐,永亮呢?”
“死了……”
文红叹了口气,摇头,慕容沣却冷淡的开口问:“怎么死的。”
“被我害死的……因为我已经接近了国民党。然后我嫁给了苏明利,因为日本要驻扎,需要大量的物资,苏家现在有抬头的势头,值得利用。”
“你从一开始就被派来——”苏明远的话没说完,就被文红打断了。
“是,小时候来就是为了熟悉这里,学汉语汉字,学这里的文化,以免被人发现。”
“去广州的火车上,你说……你喜欢永亮。”苏明远低垂着头,“是真的么?”
“假的,我对他只有朋友之谊。”文红忍了忍眼泪,“父亲交代我,借助他接近——”
苏明远一时脑子全都空了:“那也不能害人性命……”
“苏老师现在不也杀人不眨眼?难道还能教训我?”
“一样么?”苏明远侧过头看向文红,“走,我不想看见你。”
“苏老师,说我无耻也好,肮脏也罢,我……快四十岁了,这些年战战兢兢过了去,也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活着,我也是人,也有感情……年纪不小了,很难再有子女。”文红站起身来,苦笑着转过身:“我也爱过人,可惜他恐怕永远都不知道了。”
慕容沣安静地看着文红消瘦的背影:“你是个可怜人。”
“慕容四少,我们都没过过自己的日子……”文红回过头看着苏明远笑了笑,“苏老师,别恨四少,我们这种人……可恨,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