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烟花[哈根炟释]》翠寒烟

6、第六章

　　我从来没想到，此时的雪雾森林中，会有火族入侵。

　　我也没想到，那个火族，竟然知晓我的名字。

　　最近，幻雪帝国一直邀请各族王室到刃雪城做客，参加铸弓与千影的婚礼。因为婚礼会来许多尊贵的客人，所以刃雪城的防卫可谓达到顶级，连一只鸟都无法轻易飞进来。这种时候，眼前这名火族女子堂而皇之现身有重兵把守的雪雾森林，我真的相当吃惊。

　　不过，吃惊归吃惊，我没有任何灵力，即使她好像认识我，叫出了我的名字，我该跑还是要跑。因为，我不认识她，何况她还是火族的神。

　　我夺路而逃，扬手召唤我的传声鹰，让它去给哥报信。

　　我的哥哥卡索，我唯一的神，我笃信自己无论落在谁手中，他都会来救我。可是，身后的火族女子用火族幻术击落了我的传声鹰，毫不留情毁去我此刻仅有的希望。

　　我回头，眼中闪过恐惧与仇恨。

　　我恐惧，恐惧对方灵力强大，幻术了得，我在她面前形同待宰羔羊。

　　我仇恨，仇恨对方出手太重，杀死了我的传声鹰。

　　这只传声鹰是哥送给我的礼物，哥也有一只，它们同年同月同日生，为一母同胞。然而，在敌人面前，我再心痛也没有用，只能不舍地望了传声鹰一眼，继续向前跑。

　　我必须逃，我不能落入火族神手中，因为我是幻雪帝国的王子。我欲搏一搏，勉强维持我脆弱可悲的尊严。但是，我的想法显然是奢望，一道由幻术变出的绳索飞来，捆住没本事的我，将我拽回火族女子眼前。

　　“我能捆你一次，就能捆你一生。”她站在我面前，阴影笼罩着我。然后，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尖，强迫我抬头看她。

　　我看她了，不，我瞪着她，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挤进我俩视线中间。

　　不可否认，她是一位十分美丽的女子，即使她是敌人，我也无法忽略她的美。可是，美则美矣，她现在要抓我，我岂能给她好脸色看？我继续瞪她，双手握拳，准备随时逃跑。

　　可我瞪她，她不瞪我，只盯着我，而后还笑了。我有些发愣，她却未曾察觉，没一会儿，她的眼角滑落泪水，瞬时被冻成一颗小小的水晶，砸进雪地里。

　　我看着那颗眼泪，感觉十分不好。

　　从小到大，我讨厌有女子在我面前哭泣，因为我的母亲莲姬不止一次于夜半无人时，坐在她的宫殿里，流下悲伤的泪水。而现在，她的模样不知为何令我觉得，她比母亲更加悲伤。对啊，自我看清她的样子，她喊出我的名字……哪怕她幻化绳索捆我，她都一直在哭，从未停过。

　　我垂下脑袋，心中诡异地痛了一下，不敢去看那双雾气氤氲的红眸。

　　她却再次抬起我的下巴，泪眼婆娑地凝视我，火上浇油般喃喃出声：“樱空释。你好吗？”

　　这一声，这一眼，饱含难以言喻的深情。要不是我肯定自己不认识她，我简直以为她爱我。

　　是了，爱，其实我不懂什么是爱。但我见过千影望向铸弓的样子，当时，哥跟我说那是看着爱人的眼神，就像如今她看向我的眼神，相差无几，并无二致。

　　所以，我怎么会好？我不好，十分不好。

　　因为她的眼泪，她的眼神，我心中竟离奇地对一个火族女子泛起怜惜。要知道她是敌人，冰族的敌人，她捆我抓我，我为何要怜惜她？我是病了么。

　　于是，我挣扎，拼命挣扎，想要逃离这个奇怪的女子。然而，我的挣扎只会令我陷入更加艰难的处境中。她突然使出幻术定住我，我很快连挣扎的权利都没有了。

　　我被迫看着她哭泣，看她眼眶涌出泪水，滴滴往下落。接着，她抬手抚上我的脸颊。

　　……我很郁闷，僵硬着，她的温度传来，我无奈发现自己对她的排斥感，正随着她的眼泪，慢慢，慢慢地消失。

　　我不讨厌她，真的，我居然不讨厌她的触碰。她的手很温暖，肌肤滑腻，贴在我脸上，让我想起很久之前的梦。

　　梦中我是一只霰雪鸟，我有一个朋友，她穿着火红的衣裳，肆意张扬。就像眼前的女子，红衣似火，明艳照人。

　　可惜，我虽知道她漂亮，却看不清她的样子。但现在我望着眼前的火族女子，竟恍惚觉得，我梦中的朋友应该长成她的模样。

　　燃烧冰雪的火焰，鲜眉亮眼，妖娆多姿，不似银白长发，素衣雅袍的冰族女子，她没有轻灵高洁的气质，却刚强热烈，坦荡如砥，立于血色花海中，艳丽得惊心动魄。

　　或许，正是因为想起这个梦境，加倍减轻了我对她的敌意，以至于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流泪，忘记了最初的抗拒。我们互相看着，许久许久。但是，当我听到哥的呼唤，我忽然不想继续看她，而是更想看见我哥。

　　“哥！”我扭头，情不自禁叫出声。

　　没想到，下一刻，我周围结起一道屏障，遮住了外面的火光。

　　“樱空释！”我听见她叫我，声音透着浓浓的委屈。

　　我一怔，回头看她，不知她为何委屈？

　　“樱空释，我不会伤害你，你先跟我走。”她轻声对我说。

　　我发现她说这句话之前，似乎犹豫了一下。所以，她是临时起意，要带我走？

　　“樱空释，我不是火族的人，我来自彼岸。我幻化成火族模样是为了行走方便，若我知晓冰火两族有恩怨，我便幻化成冰族模样了。”她展开双臂，做出想要抱我的样子。

　　对，她居然想抱我，这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一百岁了，从不认为自己还是孩子。当然，我知道刃雪城中大部分人都将我当做孩子，只因我身材矮小，没有灵力。如今她也把我当做孩子，还欲将我抱起，我真是非常生气。

　　“你想做什么？”因此，我暂时将哥和她的连篇谎话抛诸脑后，瞪着她，冷冷拍开她的手，说：“我今天已经一百岁了，不是小孩子。”

　　她的动作顿了一顿，看向我的眼神变得微妙。

　　不过，作为弱者，在强者面前，阻拦向来不起任何作用。她缓了缓后，居然趁我不注意，强硬将我抱起，往森林更深处而去。

　　我出离地愤怒，在她怀中拼命挣扎。

　　她按住我的脑袋，腾空而起，迎着肆虐的雪花，飞入寒风中。

　　我挣扎，挣扎……她越飞越高。

　　我被寒风裹着，脸颊贴着她温暖的胸膛，开始忘记挣扎。

　　她会飞……我完全不能相信。三界最伟大的王，幻雪帝国的主人，我的父王，他都不能长时间，长距离地飞翔，而她却可以？

　　不对，三界之中，父王不能，火王亦不能，神族中，没人具备这种能力。

　　可是，她在飞呀，她正飞着。

　　这一刻，我有些相信她说自己不是火族的神了。若火族有这样的神，他们早就打过来了。

　　我愣怔着，被她带往雪雾森林中唯一能够俯瞰刃雪城的参天巨树。那棵树离这里很远，用幻影移形术也需要半天时间。

　　但现在，她使用的不是幻影移形术，她在飞，所以她很快抵达巨树，轻轻落下，将我放到巨树顶端，自己站在我对面。

　　巨树生长万年，高耸云天，枝繁叶茂。

　　我低头俯视刃雪城，刃雪城灯火缥缈，令我一阵头晕目眩。我收回视线，余光瞥了她一眼，她正静静看着我，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她为何而笑？我不懂。于是，我突然抬头，问出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认识我？”

　　她望着我，身子一滞，没有回答，过会儿，红眸中的悲伤转瞬即逝。

　　这种悲伤，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还是被我捕捉到了。片刻后，我便在没等到答案的情况下，硬生生憋回“你到底是谁”这句话，转而认真地盯着她，鬼使神差般问出一句，“你……为什么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