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书》封刃作书

31、江湖光明录（九）

　　当初的萧然就算是中毒了，柳青山也难以置他于死地，而萧然亦不可能杀了柳青山。柳青山是不死不休，只是萧然到底是看着妻子与老友的面子，点到为止。柳青山之死，一直是模模糊糊的，几乎所有江湖侠士都认为他是自寻死路；而柳三爷的身亡，则是令人唏嘘不已。曾有人细细分析过，这是萧然在柳青山死后对山庄一门下了狠手，可是谁不知道呢，柳三爷与萧然可是生死之交。

　　耿精忠的侠义就是在那时候显露出来的，可是谁知道呢，这些只不过是他的一个阴谋罢了。别说是柳青山，就连柳三爷都下了狠手。这等奸佞狡诈之人，怎么可能会抚养柳三爷的遗孤？况且当年柳三爷的遗孤，分明是一个女孩儿！
　　萧征舒早就从自己爹爹口中听说了当年的往事，只是她尚不知这被隐藏在了暗处的一段旧事。转过头看夏流徵，只见她满脸的隐忍与不可思议。在她的心中，如同英雄侠士的师父，竟然变成了这副不堪的模样，确实是难以承受。

　　“老夫当年也是鬼迷心窍了，才做出这等错事。”祝斌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他让萧征舒二人在此稍待，自己则是快步走出了大厅，似乎是取什么东西。

　　“我跟你说耿精忠是个小人，你还不信。”萧征舒轻嗤一声，开口说道。

　　“这不是真的。”夏流徵面色略有些苍白，往后退了一步，手按住了心口，只觉得闷闷的。这么多年，师父毫无保留的将游龙枪法传授给了自己。虽说他偏爱耿留，可是对于自己这个出身不明的弟子亦是多有优待。他行侠仗义，在江湖中一片好名声，实在是不像是那等奸佞之人。只是再想到自己与萧征舒回到精忠门那日发生的事情，她忽地又开始起疑了。

　　“呵。”萧征舒轻笑一声，眯着眼，也不跟她争辩了。

　　蹭蹭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不过是片刻，那祝斌已经折了回来，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枚玄铁令牌。他将这令牌搁在了桌面上，苦着一张脸道：“这是其中一枚光明令，里头的奥秘，老夫半辈子都参不透，这实在是个大祸害，如今后悔也无济于事了。我看你们夫妻二人面相非同常人，一身功夫亦是出神入化，这枚光明令你们就带走吧，兴许能够破解里头的谜题呢。”

　　萧征舒没有推拒，微微一颔首，将这枚光明令放入了怀中，向着祝斌一拱手，便要告辞离去。出了大厅，萧征舒匆匆一瞥，那庭院的大树后头藏着一个人，露出了一角裙裾。夏流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冷笑一声：“那是祝家小姐，你亲亲未婚妻呢。比武招亲赢了，怎么不愿在祝家做个上门女婿？”

　　“徵妹胡说什么呢？”萧征舒亦是一声笑，将夏流徵来入了自己的怀中，也不知是故意气她，还是做给那在大树下偷窥的人看的，她眨了眨眼，装作深情地说道，“在与娘子你成亲之时，我便发过誓，此生只你一人，若违背誓言，天打雷劈。弱水三千，我只愿取你这一瓢饮。”

　　夏流徵的面庞一下子就羞得通红，她稍稍地挣扎了一会儿，半是自己走半是被萧征舒带着，走出了祝家的大门。原本比武招亲时候热热闹闹的场面，已经消失不见了，看热闹的百姓也作鸟兽散。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只落下她们两个人的影子。夏流徵回过神来，终于从萧征舒的怀中挣脱出来，掩饰性的抿了抿嘴，问道：“你不报仇了，就这么放过祝斌？”

　　“他既然有悔过之心，我又何必多造杀孽。”萧征舒懒声应道。

　　“没想到，你是个心怀宽广之人。”夏流徵道。

　　“徵妹过誉了。”萧征舒眉眼弯起，似是月牙儿一般。

　　这一声声徵妹，原本只觉得羞愤，可是此时落入了心间，似是沾了蜜糖一般，夹杂着点点的甜意。夏流徵望着萧征舒那素净的脸微微有些出神，她穿着男装极为清俊，若是换上女装，不知是何等颜色？

　　“祝斌那个老狐狸，将光明令送到我手中，其实是想祸水东引。”萧征舒忽地开口说道，只是她的面上依然淡若清风，还夹杂着几丝轻松惬意，似乎一切阴谋诡计，她都不曾放在眼中。

　　“那你还放过他？”夏流徵愣了一会儿缓过神，开口问道。

　　“可他的心思也不算是极坏的。”萧征舒摇了摇头，道。“他如今也老了，退隐江湖是个正确的选择，他将祸水引走只是想保全他的一家老小，情有可原吧。他不知道我是六合剑的传人，光明令落回了我的手中，这样正好，于我而言，没有任何的损失。”

　　夏流徵听罢淡淡的点点头，她微仰着头，透过指缝看着辽阔的天际，浮云几缕，一群自由自在的黑鸟飞掠而过。“萧征舒，将这段仇恨了结了，你会做甚么？”

　　“自然是带着妻子去隐居啦，不问江湖纷争。我为她洗衣做饭，做个懒人，让她去打猎捕鱼，挑起家中的重担！”萧征舒笑了一声，目光落在了夏流徵的身上，似是戏谑，又似当真夹着几分暧昧与缱绻。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夏流徵面色一红，横了萧征舒一眼，暗中啐了一口。

　　“我也没说胡话啊。”萧征舒摸了摸下巴，摆出了一副认真的神情。见夏流徵被自己唬住，她又噗嗤一声笑，慢悠悠地说道，“江湖凶险，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到陶然村呢，哪里能够想那么多的事情。”

　　“也是。”夏流徵点点头，觉得有几分道理。

　　“所以啊，流徵，你赶紧离我而去吧，我身上的债，不能让你一起背负。”萧征舒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悠远而空茫，她轻轻地说道，“在陶然村的时候，我们可是说好的，一离开就分道扬镳，从此江湖不相干的。只是假成亲罢了，我们都是女人呐，当不得真。”

　　“呵。”夏流徵面色忽地僵硬了下来，她冷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以为我愿意跟你绑在一起么？”说完也不理会萧征舒，快步地向前走去。

　　这是答应了离开还是怎么着？萧征舒愣了一会儿，有些啼笑皆非。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赶紧追上了夏流徵的步子，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入了怀中。只是在对上夏流徵那发红的眼眶时候，仿若心中被人狠狠地敲了一拳，似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哆嗦了老半天，才挤出了一个字来：“你——”

　　“风沙太大，我被迷了眼不行吗！”夏流徵踩了她一脚，大声地喊道。

　　“是是是，风太大了，你冷么？”萧征舒咧了咧嘴，忍下了脚趾上的痛意，柔声问道。然而回答她的只是一声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