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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走过最长的路是你的套路 ...

  •   樊云坐下来,冉英云已经点着火。锡纸当中已融化,青烟腾起。冉英云压了压锡纸,指节弹着纸片发出轻微的窸窣。烟屏成一道线,畅快吸尽。冉英云闭着眼,似是回味。
      樊云靠住沙发,攥紧拳,掌心淋湿。
      “来试试?”冉英云脸上肌肉抽动,夸张地笑。
      “我不玩这个。冉老板,好意心领了。”
      冉英云直直盯着樊云,挂着笑,目光里却一片冷峻。
      “别见外,我们这边生意都是这么谈的。”马仔接口道。
      李丁忙哈腰道,“易小姐在外面读书的,真不玩这个。我替她。”
      马仔不由分说,生硬地把倒好粉末的锡纸推到樊云面前。
      樊云满不在意,对冉英云解释,“我不碰这个,别说我自己,身边的人都不准。我还想多留几年,过快活日子。”
      冉英云像听到笑话,大笑道,“现在都是新玩意,哪有传说中那么厉害?要人命?命都没了谁还来送钱?”
      樊云微笑着坚持。
      冉英云也随着樊云笑。忽地伸出大手,并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脸色刷的一变,严肃起来。
      樊云的笑僵住,扫了一眼药粉,“易家吃这口饭不是第一天了。什么规矩没见过?冉老板,你这是单单信不过我?”
      冉英云不搭腔。
      樊云皱眉,缓缓解开领口第一颗扣子,“吴振明编排什么,我也不至于一点都不知道。说我算计他?他们藏了两把AK,我们才几个人去,防弹衣都没穿。伤口你看了就知道,我有没有谎话?”
      冉英云止住樊云,“别动气。传言怎么当真?信不过我会在自家酒店拿这个招待你?”
      樊云抓起酒杯,连着灌了几口。凉的酒液滑落喉咙,脸上却烧起来。
      “之前掉了一车货,我手底下人犯浑,没话说,我认栽,一分钱没收你们。反正做生意嘛,长着呢。”冉英云古怪地笑了笑,面色一转,“我这个人什么脾气,大家都知道。够朋友呢,咱们有商有量,什么都好说。见都见两次了,实在谈不拢,也别说我不给面子。”
      话说到这个地步,樊云知道倘若今天谈崩了,冉英云把风放出去,再想找别家只能更困难。
      几双眼睛都盯着。马仔表情嚣张,李丁目光中已现出几分狡黠。
      樊云停了在杯口转圈的指尖,捏起锡纸。薄薄的分量,似稍运力就将弹起飞灰。
      但什么都未发生。
      冉英云亲自侧身点火。
      眩晕,只一瞬间,眼前所有被光怪陆离淹没。

      马仔一张张递上,樊云便一张张接过来。在劲头里,渐渐失了感觉。像唱片卡了轨,一次次机械回放。烟燎着眯了眼,手脚却像被牵着线,毫无察觉,自然而然地重复动作。
      直到冉英云拉住樊云。
      樊云笑得狂妄,半晌才说,“挺好。谢谢冉老板。我也算尝过了。”
      “这才刚刚开始。不觉得舒服么?第一次是这样,以后你就觉出滋味了。”
      樊云挑眉道,“细水长流是不是?我的‘第一次’留在您这儿了,怎么样,比吴振明强吧?冉老板说话要算数。”
      冉英云哈哈大笑。

      电梯门打开。樊云倚着玻璃墙,拍打着虚影,找不到出口。
      李丁把樊云拉出来,江于流抢过去,扶住樊云。
      全身上下烧着一样,隔着汗透的衣服,所触都是滚烫的热度。
      樊云靠在江于流身上,两颊红着,衣领也不知怎么解开了。
      “再来啊。掺了多少东西的烂货,有什么了不起?这么一包,成本有多少。我们成箱成箱堆着的,纯的货色。一公斤才四万八……”
      “樊云,樊云,出去了。别乱说了。”江于流揽紧她。
      “江于流?”樊云扶着额茫然抬头,厅堂中大理石砖面映着灯影,天旋地转,混成一片金光。樊云挣出几步,挡开江于流,“我自己走。”
      江于流抿紧唇,回头瞧李丁也飘着。
      樊云步伐很快,有路过的人看着了,自动闪开道路。樊云也像凯旋的将军,直冲直撞。江于流拽住樊云,往门口带。
      邱永福迎进来,看见不对,马上叫商务车开过来。
      樊云挣扎着。江于流半拖半抱把樊云哄上车,安全带扣好,再把李丁拽起来。
      “她吸了多少?”
      “啊?没多少。也就三四片吧,别说冉老板这里还真是好货。嗨,没事,别看我这样,我现在很清醒,这还没我平时吸的一半……”
      车子动起来,江于流拖住李丁的衣领,随手给了一耳光,“谁问你?我说她吸了多少?”
      李丁蒙了一刻,呆笑道,“我都看傻了。易小姐真厉害,我算服了。一张接着一张拿,手都不带抖的。第一次,谁信?还喝了不少酒……”
      江于流手又举起来,李丁一个激灵,“其实也没多少,可能有……十……十几片吧。”
      “她不知道分量。你不知道?!”
      江于流抽了一口气,邱赫来不及拦,江于流一拳扫去,李丁直接晕了。
      “去医院。”车厢里冷气开得低,江于流却感到一阵燥热蹿起来,冷与热在身体里对撞,打了个寒颤。
      邱永福道,“对,去医院。”
      江于流凑近樊云,樊云断续地发声,“水,我要喝水。”
      邱赫把李丁按到后排。江于流翻出一瓶水,拧开盖子。樊云抢过去,吞了一口,吐了。
      江于流扯来纸巾,樊云一阵咳嗽,浑身发颤,却似清醒起来。
      “先回去。回我们的地盘。都听好了,消息封住了,易非也不能知道。”猛拽住江于流,“尤其你。给易非打电话,说我喝多了睡了。要是她有一点怀疑,我要你好看。”
      江于流被攥住,竟然挣不脱。
      樊云似使尽了力气,整条手臂都在抖,汗水涔涔。
      “知道了,都按你说的做。上国道。我们先回去。你放松,松开手,先冷静一点。你这样,车上这么吵,我怎么打?”江于流道。
      樊云花了很久才领悟过来,手松脱了,茫然拍着江于流的手臂,好像要拂去攥着的痕迹,好让一切像从未发生。
      却忽然笑出声,“每次出什么状况,你都在旁边。江于流,有你在我不会死吧?”
      “你害怕了么?”
      “没什么好怕。不是去医院么?去医院就没事了,对吧?等你走了,我再学会怕也都来得及。不如你帮我算算,什么时候死。算准了,多少钱随便你要价。
      "要走就走好了。我没有亏待你吧?江于流,你是监视我也好,听我的,还是骗我。没所谓。我们认识也有小半年,每天待在一块少说也有七八个小时,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吧。你需要钱,我找机会塞给你。有什么脏事,我自己做了就算了,不连累你。你自己想想看,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你?”
      江于流擦去樊云额上的汗水,“没有骗你。我姐姐什么样子你也见到过。没有户口,拿药也不方便。在这里,她每天不知道做什么,没牵没挂的……我也不想,但不得不走。”
      樊云摇头,“她在家里还有亲人么?有靠得住的人何必要跟你这么久?你这样算是理由么?”
      江于流皱眉。樊云伸出手,在空中虚抓了一把,又缩回去。“你们都想得很清楚,各有各的理由。我知道什么?无话好说。如果我帮得到,我想帮你。但是……我自己做的选择,自己都难以置信,还说什么理解别人?
      “如果我们在相同处境,你一定活得比我好。拳头硬,嘴巴甜,头脑灵活。就算不跟我了,对你来说不算是坏事吧?你能顾好你自己,照顾你姐姐,已经足够了。”
      江于流不知道樊云到底在说什么。记恨她突然请辞?又好像樊云早有这样的打算。樊云散乱的意识像流黄的鸡蛋摊成一片,不成形状,无处着力。
      “你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觉?好像能看到自己的命运。我脑海里总是响起片段,小学老师和家长说,‘你家孩子的成绩就像坐着滑梯往下掉,我怎么扶都扶不住。’
      “那话是不是说我,我都不记得了。我那时候怎么可能懂,居然记住了,记到现在。人都是往高处走,逆水行舟。别人都失散了,只有我一个总盯着回头路。万丈深渊,向下与死无异。但是我盯得太久了,越看得清楚,越害怕,越发现松手是出自本能。上天梯,永远永远都不可能望到尽头。光靠恐惧是没办法支持人向上爬的。”
      “所以你就去吸毒?玩命么?好玩么?”
      “呵……我总要试一下。只不过比计划早了好多年。我也有挺多想试的东西。能做过,也就圆满了。”
      “好好活着不行么?”
      “……别教我。说点新鲜的。这么说话,不像你风格。”
      江于流沉默了半晌,“今早上我做了个春梦。特别逼真。身材很正的靓女,跪坐在我腰上,吊带背心一点点揭起来,里面什么都没有再穿。长发从堆成一条的背心里散出来。衣服就飘到我胸前,轻轻柔柔。我们贴在一起,湿哒哒黏糊糊的。我真的忍不住,就要碰上她,这时候你一个电话打过来。”
      樊云笑起来,引得一阵咳嗽。眉头蹙起。
      江于流握紧樊云,掌心触及的,樊云的心跳疯了一样,密集地乱撞着。
      江于流离了位子,环住樊云。
      樊云剧烈喘息,瞳孔放大,目光散乱,完全失去焦点。
      “快点吧。有没有药?开快点!”

      好像飘在无涯的湖心。脚下是虚空的万丈云海。丝丝缕缕明明灭灭的,游移着,都是灿烂金光。
      像飞鸟钻入水底。又好像游鱼飞掠天边。或许间中有雾幔隔开天地,又或许颠倒了,接为一体。
      镜面构造出千层塔,重重叠叠,琉璃掩映的千里起伏似腾云龙影,金碧辉煌处处耀目。
      透亮的莹光和水纹一样的浅波里,强烈的光在四面八方的晶莹间重重反射,光线拂过每一道细碎纹路,发出粼粼清响,合成绵延的涛声。
      樊云寻不到自己的影子。
      像消失透明。不再具有躯体。好像听得到穿透胸膛的呼啸风声。
      “砰”的。礼花炸裂一样。弥漫的烟气腾起。虚空的层层布景溃为齑粉,渐渐消散。
      漫天碎叶一样狂卷的金渣,掀开帷幕。混沌里,遥遥而立的一点孤影终于显露出来。
      细瘦的白影,像插在旷野里的引魂幡,飘飘坠坠。
      目光像逐流漂浮的舟子,没一丝生气。着魔一样痴傻的神情。
      手臂抬在空中,枪口平举,一动不动。过去许久以后,缓慢地,又像是成竹在心,指节微微勾起,再次扣动扳机。
      似乎听得到撞针敲击的声响。子弹划破空气,凌厉的气势把人定住一样,旋着风夹着烟尘,已近眼前。
      却像遭遇结界。在玻璃罩面又钻开层层纹路,被蛛网一样的裂痕拽紧,倏忽间原路弹回。
      血在白影当中,绚然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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