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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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男人冲来人点头打招呼，一身的凌厉气势已然了无影踪，言语中隐约带了点对待长辈的恭敬与依赖。
从楼里出来的那一位，是此前对我颇为关照的王家老大爷。
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刚从肖依依的梦局中将余冉的梦魂引渡，因为感受到来自男人的威胁，仓皇地从渡梦阁回家。
那时候，老人家同我说了什么来着？
哦，老人家当时说的是，马上要乱了，让我待在村子里不要外出。
一转眼，这老人家又站在了我跟前，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之后，颤颤地将捏着拐棍的手往上提了提，与另一只手在胸前相合，毕恭毕敬地向囚住我的男人作了个揖：“少爷。”
说完之后，老人家就将拐棍落回了地面，斜上一步立在男人侧前方。他再没将视线落在我身上，仿佛之前予我的关注都是错觉。
我斜眼看过去，正看见男人皱了皱眉，之后便听见他说道：“王叔，我爸和我都说了很多次，在这个家里，您就是长辈，见我不需要像见爷爷那样。”
“少爷，礼不可废。再说，您继承了……”老人家正儿八经地摇摇头，说到一半时停了下来，看看我，又转回去对着男人，但却不再说话了，似乎是察觉到有些话不适合在外人面前说。
男人摆摆手，意思是那无关紧要：“都准备好了？”
“是的。”王大爷又一次转过眼来，视线落在我身上，将我上下打量了个遍，眼里透着我捉摸不透的意味，“这个就是这一世的魂使？”
“嗯，我亲手将她从梦阁里抓来的。但还是晚了，那个女人最后还是死了。”男人越说声音越低。
“少爷，您已经尽力了。”王大爷宽慰了一下男人，慢慢地转过身，在前头引路，带着男人走进那栋楼。拐棍敲在地上，仿佛敲在了人心上。
我被男人的红绳拘着，不须要动，便被拉扯着带进了楼里。
沿着狭窄的楼梯走上二楼，被封死了的楼道里，昏黑一如往常。老人家领着男人与我，一路走到了楼道尽头。
安静等了片刻之后，只听咔哒一声，一道暗金色的光芒在老人的手中迅速闪过。乍亮的瞬间，我看见老人手中的拐棍断成了两截。
黑暗中，我隐约看见老人对着墙，举起手中断掉的拐棍，凌空画了无数图案，那双原先总是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此时早已不复往常，虽依旧沟壑遍布，却已如同青年人一样稳健。
画完之后数秒，眼前缓缓浮出了暗金色光芒，那些光芒勾勒出一幅巨大的图案，遍布我们跟前的墙，并不断地向外延伸出去，没入我看不见的尽头。
男人反手将缠住我的红线撤去，我一见获得自由，刚想拔足狂奔，背后突然一股力量将我往前推，我不受控制地往墙上撞去。
背后，男人冷笑了一声：“不要挣扎了，就在此渡过你的余生吧。”
眼中光芒越来越盛，眼看即将撞上墙，我下意识地闭眼，那些金光仿佛刻入了脑中，即使我闭上了眼，却依旧能看见金光勾勒出的图案，像是一个字，却又像是一个诡异阵法。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
我奇怪地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密闭房间。布置与我此前租住的房间几乎一样，差别只是，我的房间有阳台，而这儿没有。
这儿甚至连一个窗子都没有。
我的背后也没有门。在房间里转了个圈之后，我发现这里只有一个门，通往的是厕所。厕所里也没有连接外界的门或是窗。
是真正的封闭。
我这是到了墙里？
不确定地问了自己，我转身奔出厕所，凭着印象回到我最开始站的地方，转身对墙，摸上墙面。
墙上突然现出了那道暗金色的图案，然后我的手心发烫，那些用以勾勒图形的暗金色光芒，在此时仿佛成了无数利刃，一碰就疼。
我吃痛地缩回手，暗金色图形迅速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上烙下了数条伤痕，勾勒的，就是那个图形的其中一小部分。
这里头不仅封闭，它与那道红线勾出的网一样，人困于其中，便无法使用术法。
我尝试将我会的、用于引渡梦魂以外的术法全部使过一遍，全都毫无用处。就连之前在阁中写的符纸在此时也彻底成了废纸一张。最后，我只能颓唐地躺倒在床上，接受自己暂时无法从这里逃出去的事实。
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之前，王大爷说过无数遍的那些个经历。
据说老大爷年轻的时候，曾经随主人家伏过一头兽。
“好家伙，那是我头次见到那么大一只兽，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我甚至都不知道它叫什么，四不像的，只知道它站起来，足有一层楼那么高，那嘴一张，就能将我整个给吞吃咯！”好多次，老人家坐在椅子上，比划着干枯细瘦的手掌，皱纹遍布的脸上容光焕发，让人觉得他在瞬间返老还童。
“我们找到它的时候，它正卧在一户人家的屋顶。你知道它在人家屋顶干什么吗？”老人家停了一会儿，吊足了听者的胃口之后，一脸神秘兮兮的凑近了，仿佛怕人听了去，“那兽啊，当时在人家屋顶，吃人的梦！”
回忆起来之时，我腾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我仿佛又看见王大爷在我对面，坐在矮凳上，比我矮了一个头。他努力地挺直了腰杆，似乎想证明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协助主人家伏兽的年轻小伙。
“我早该知道！”我懊恼地低叫了一声。
我早该知道，王大爷口中说的那头兽，就是千靥。
隐约间，我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知道了，为何这村子里的人都疏远王大爷。
“你早该知道什么？”
突然听见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我循声看去，只见王大爷拄着拐棍，从墙里走了进来。
突然见他出现，再一想他和那个神秘男人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一时之间，我不知自己该将眼前这个老人家看作何人。是平日里对我多有关照的老人家，还是与我作对的男人的仆从？
“王丫头，你……”王大爷走近我的床，拄着拐棍站在我跟前，开了口之后，却说不出什么来，我安静地等着他亮出来意，最后他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丫头，你怎么就成了这一世的魂使呢？”
我定定地看着那张苍老的脸，看着他那眼中疑似关心的目光，没有接腔。
“丫头，我知道你心地不坏的。你答应我，往后不再去捉人的梦，我就去求少爷放你出去。老头子我在梁家待了一辈子，这点面子，少爷总还是会给的。”
听起来，这是来说服我放弃收集梦魂了。呵，怎么可能？
“不可能。”我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
老人家怔了怔，脸上松弛的皮肤抖了抖，停了一会儿后，复又苦口婆心地试图劝我：“丫头啊，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王叔。”男人的声音骤然从王大爷身后传来，“跟这些草菅人命的所谓魂使费什么话。”
王大爷愣了一下，似乎没预料到男人会来。他甩甩手，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转身过去，恭敬地垂手而立，准备迎接他家的少爷。
我朝王大爷身后看去。
男人已经站在了墙跟前。他没有走过来，只站在那儿看着我这边，隔着不远的小段距离，有惊讶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之后，里头就剩了嫌恶与敌视。
既然他认定了我草菅人命，那就当我真是草菅人命吧。我懒得解释，翻了翻白眼，瞟了他一眼之后，便不再看他，移开眼睛，头一仰，又直直地躺倒在床。
他这么费尽心思将我从渡梦阁中捉了来，锁进墙里，便是不会想要我的命。不然，凭他随手就让我束手无策的本事，他若想要我的命，我老早就该一名呜呼了，也不会活到现在。
既已落入他人之手，我无话可说。认命。
但他若是想从我口中得到什么消息，那就无可奉告了。
闭上眼，耳边是他和王大爷两人之间，无关痛痒的对话。
“少爷，王丫头她心地善良，会成为魂使，我估计是受了青灵的蒙骗，我会好好劝她的。少爷，您能不能卖老头子一个面子，等这丫头放下了魂使这个身份，就放她走吧。”
“王丫头？”男人没有正面回答王大爷，两下就将话题岔开了去，“王叔，这魂使难不成是你孙女儿？”
“少爷，您就别拿老头子开玩笑了。老头子大半辈子都耗在了这栋楼上，媳妇儿都没一个，哪来的孙女儿。”
“那你为什么对这魂使这么上心，还瞒着我偷偷来见她。”
“这丫头是三年前搬进来的租客，什么我孙女儿。我要有这么好一个孙女儿，做梦都能笑醒了！”被男人那么一打岔，王大爷差点就被男人给气笑了，再与他说话，不知不觉间就少了仆从对待主人家的那种恭敬拘谨。
“这丫头心地是真好，自打她搬来之后啊，村子里谁家灯泡坏了、马桶堵了，她再忙都会帮忙修一修，去年六月何寡妇跌断了腿，她二话不说背着何寡妇走了十几里路，出村子搭车上医院，医药费都是她垫付的，回来了还经常去何寡妇家照顾她呢！”
“而且啊，其他人都不爱听老头子我说过去，就她啊，能跟我这坐一下午，就听我说过去跟着老爷子捉魂兽的那些事儿，不嫌累也不嫌闷，安安静静的，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啊。”
……
我闭眼听着王大爷在那儿絮絮叨叨地向神秘男人说着我的好，就总觉得他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口中的那个王丫头，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都没见过那位何寡妇，只知道她儿子固定一段时间会送粮食进来，一些给何寡妇，另外的卖给村子里的其他老人。
这村子里来来回回的，我就只认识王大爷。
至于他口中所说的，听他说过去那段经历，只不过是因为，我觉得老人家很寂寞而已。寂寞这种东西，只有真正寂寞的人，才知道那有多消磨人。
我只是不忍心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寂寞而已。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交谈的声音就不见了。
睁眼，扭头张望，王大爷和那神秘男人已经不见了，想是两人一同经由那堵墙离开了吧。
我定定地看着墙面发呆，突然就很想念很想念阿紫，想念她为我做的面。
第一次遇见阿紫的时候，她将我带回家，煮了一碗没有味道的面与我同吃。我没有父母，也没有生日，后来那天就成了我的生日。
每年的那一天，阿紫都会为我煮一碗面条。后来啊，她煮的面，味道越来越好了。
可是仔细算算，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吃过阿紫为我做的面条了。
我抬手按住了锁骨。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等到阿紫再为我煮一碗面呢？
该死的！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040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