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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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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门连我都没办法推开。
可想而知,那男人只能是无功而返。
可我直到他走了以后,都弄不懂他究竟是何人,毕竟我和他隔着一扇门,就算他能看见我,我能看见他,但是我们不会有交谈,因为他说话我是听不见的。
为此,我只能寄希望于那个自我答应入这渡梦阁之后就不见踪影的阁主。
但是很遗憾,阁主此前没有出现,此后也不会出现。
好在肖依依走了以后,很久都再没有其他的人上门来。
我有足够的时间将自己埋入密室里那些成堆成册的、我还来不及看完的手记里来寻找答案。
青殊手记上说,这渡梦阁实际上是在一片荒原之上,阁中每一物都是由千靥脱落下来的毛皮和骨头幻化而生的,即使是盛在勾连云纹灯里的灯油,也是用千靥脱落下来的毛皮炼化的。
手记上还说,渡梦阁在这南洋路上,只是一个幻影。人们看到的门,实际上是一堵墙,所以普通人是无法推动的。
只有带着渡梦阁引鉴的人,才能在触到那堵墙的瞬间,触摸到渡梦阁真正的门,从而推门而入。
从前,渡梦阁的引鉴是一块小小的木牌,到了后来,那枚引鉴成了一张纸片,就是我从肖依依手上拿回来的那一张。
渡梦阁的引鉴会自动搜寻容易解决的黑色梦魂,飞入那个带有黑色梦魂的人手中,指引那个人前来渡梦阁。
世间只有一枚引鉴,这就保证了我在渡梦阁中,一次只接待一个人,只布置一个局,只解决一个梦魂。
我匆匆翻阅那些手记,了解了更多关于渡梦阁的东西,却找不到一种解释,解释为什么有人能够撼动渡梦阁的门。
合上手记,我从密室里退了出来,多宝槅缓缓地从两边向内移动合成一体。
我看着屋内的摆设,原先还觉得雅致的东西,此时受了手记的影响再看过去,想想自己实际上坐在一堆白骨上,用动物毛皮炼化的灯油点燃桌上那盏灯,我几乎要错觉自己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尸朽气味。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恶心,欲呕。
但放眼望去,这渡梦阁不小,若真如手记上所说,阁中每一木每一物皆是千靥身体脱落下来的东西雕刻成的,传说中的那头千靥兽,得有多大,才能塑成这偌大一间渡梦阁?
我望着对面屏风上的千靥若有所思。
突然,我又觉得一道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是那个男人又来了。
我绕过屏风,站在门前,摸上门上那些镂空的雕花,果不其然在街的正对面看到了那个男人,一如既往穿着黑色的西裤搭白色的衬衫,不打领带,笔直地站在那里,定定地望着我。
他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对着他指点着,即使走过了他也要回过头再看他两眼,但这些对他而言似乎都是不存在的。
三天了,他每天都会来,每天都站在同一个位置,炯炯有神的目光透过那扇不存在的门,定定地望住我。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他能够穿透这个不存在的东西,准确地找到我的所在?
看过密室里那些手记之后,我的疑问并不能解答。
相反,我的疑问越来越多了。
他没有引鉴,不能进来,可是他能够透过那扇虚幻的门,触摸到渡梦阁真正的门,摇晃它,虽然他暂时不能打开它,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打开它的。
然后他会走进来。
这之后呢?他打算从我身上拿走什么?
我一无所有,有的只是因了这渡梦阁而徒生出来的所谓渡魂力。
难道……
我摸上了自己的锁骨,感受到那股特殊的温凉之感。
不,这东西不能被抢走。
它是我找回阿紫最后的希望。
我回头走入屋内,在多宝槅上找到了毛笔和砚台,还有黄色的符纸。
砚台方正,颜色通红,除却中间用于磨墨的凹陷部分,砚台上四周都雕着特殊的花纹,像是水流的纹路,却又像是漂浮的云朵。
在放着毛笔和砚台那一层的正下方有一个抽屉,拉开来,就看见里面躺着一根根的墨条。
拿到墨条的瞬间,我看见原来山水屏风对着的、空空如也的地方出现了另一扇屏风,倾斜摆放着,将后头隔出不怎么规则的一处空间。
上头也画着山水,极简的笔锋,似是随意勾勒出的,上面没有落款也没有题字。
绕过它,我便看见了屏风后头放着的一张桌子。
墨条看着是黑色的,但放到砚台里墨出来的,却不是黑色,而是赤色。
诧异了半晌,我收起心思,闭目屏息,然后睁开眼睛,右手执笔,手腕高悬,在黄色的符纸上写下了一串符文。
我写的是出门符。
既然这渡梦阁的门连我也不能推动,那我只能靠着自己丛青殊手记上现学来的法子,给自己写几张符纸,才能出得门去。
写完几张出门符,我又写了几张回符。
写完符纸,我没有收拾桌面,拿起符纸,走到太师椅前面,将其中一张出门符举到勾连云纹灯上头。两者还隔着些许距离,只见蹭的一下,黄色的符纸边缘便出现了一朵小小的火苗。
火苗迅速往上窜,不多时便将整张符纸给吞没了。
符纸在我眼前烧了没一会儿,火光渐渐熄了,转而出现了一小团白色的雾气,那团雾气渐渐地越长越多,不多时便将我整个人覆在了其中。
入目一片白雾茫茫。
不多时,白雾散去,我站在了村子门口。
男人的目光终于从我身上撤走了。
心中一轻,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抬脚往村子里走。
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老大爷搬了一块板凳出来,靠在楼门边上,他的拐棍用手拿了抵在跟前,下巴抵在手背上,打着盹儿。
我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脚步放轻,但似乎是无济于事,老大爷到底是被我给吵醒了。
老人家眼睛未睁,砸吧了两下嘴,将下巴抬起来,左右转了两下,才终于将眼睛掀开一条缝儿来,将我上下打量了,恍然道:“是你啊,王丫头!我还说你搬走了不说一声,也不来退房租钱,又不跟老头子我说一声,觉得寂寞哩。”
“哪能啊。我要走,肯定得跟你说一声不是。实在是忙得没空回来。”我这样回应老人家。
“哎,年轻人打拼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不是。我昨儿个刚烙了大饼,你要不要拿两个走?”
嘴上是在问我,但老人家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送饼给我吃,费力从凳子上起来,拄着拐棍,慢慢地走进一楼楼道里。
木棍落在地面上的笃笃响,夹杂着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从楼道里传了来,渐行渐远。
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等老大爷出来,径自就上了楼。
当年这房子建的时候,明明房间门正对着的是墙,完全可以留出空儿来,但不知为何主人就是将楼道给封了,也不留个口儿,导致这长长的楼道即使是在白天,也是透不进光的,顶上的灯盏只能日夜亮着。
我很少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回来。这会儿分明还是白天,可我走在这楼里,总有种瞬间步入黑夜的错觉。
开门的时候,我听见楼梯那头传来老大爷的脚步声,缓慢笨重,拄着拐棍,在这样安静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听见老大爷在上楼梯时因为太累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的声音。
锁开了,但我没有推门,站在门口,转了一下身体,看向楼梯口。
老人家慢慢地向我走了来,好容易走到我跟前,一声怨责都没有,只是从胸口摸出用白布包了的几块大饼,颤颤的手伸了过来,强行塞进我手里。
“你这丫头,拿着吃,还是热乎着呢。”
我知道推辞没用,老人家的心意,收下就收下了。
在他转身要回去的时候,我叫住他:“大爷,天儿还早,不如进来坐坐。你上回讲的,我还想听。”
以为这样就能留住老人家让他在我这儿歇歇脚,没成想老人家头也没回,背对着我摆摆手:“不了。马上要乱了,我得回去守着。”
什么要乱了?
我想了一下,觉得这老大爷突然之间说的话,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没一会儿,又见老人家停了下来,苍老的声音远远地传了来:“丫头啊,我是真把你当亲孙女儿看。听老头儿的一句劝,这几个月不要出村子。老头儿饿不死你的。”
我没出声,他也没走,就那么站在那儿等着我回话。
我低头看了看手上热乎乎的饼,扬声回他:“嗳,我晓得了。”
老人家这才抬脚,继续往楼梯口走。
我看着他消失在楼梯口,突然觉得手在发抖。站在门口打开了白布,我捏起一张饼咬了一口。
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馅儿,甜甜的,面饼酥脆可口,很好吃。
老人家有这手艺,早年若是辛苦一点,不说发家致富,但攒下点钱财到好一点的地方去安度晚年,也是足够的。他又是何苦守着这破落房子,过着孤独伶仃的晚年。
想是这样想,但人家爱怎么过活,总归是人家的事。
我推开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屋里还是如我走时一样,被子平铺在床上,阳台门紧闭。
大约是真的许久没回来了,屋子里弥漫着不好的气味。
我连忙穿过房间,将阳台门整个打开。清新的空气涌入,随之涌入的,还有暖黄的光线。
将饼又用白布包了,往桌上一放,然后我双手一张,直直地倒向了床。
俗话说的好,金窝银窝还真不如自己的狗窝,到底还是在自己的屋子里自在,即使这屋子归根究底也不是我的,而且还很逼仄拥挤,不堪入目。
躺着躺着,不知不觉我就睡过去了。再醒来时,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天色已经暗了,屋子里很黑,但我大约是因着多了一份渡魂力,所以能够在这样黑的环境里看得见东西。
人到底还是喜光的,我最终还是决定爬起来开灯。
突然,我的脚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捡起一看,那是一挂再简单不过的红绳,编着特别奇怪的形状。我盯着这挂红绳看了许久,才从它编织出来的那一坨奇怪的形状里,看出了一个隐藏在其中的M字形。
在这之前,我从没有见过这挂红绳,但是此刻它却莫名出现在了我的屋子里。
我怔怔地低头看着脚,心中闪过一种可能的猜测。
大概这玩意儿是本来的人家搬走的时候落下的,台风之后,我收拾房间,然后将这个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也不知究竟是藏在哪里的玩意儿给带了出来?
捏住那一挂红绳,我摸了摸肚子,走到桌前拿起了老大爷送给我的烙饼。
亏了这饼,晚上我不用再想着要出去弄什么吃的了。
烧了水,就着白开水将几个烙饼填下肚,我满足地打了个嗝。
正准备看看书,洗洗睡,嵌着离魂珠的锁骨位置突然开始发烫,我龇着牙抬手摸了摸,真烫。
去厕所拿毛巾浸了水敷在上头都没用。可这会儿,莫说我这儿没有冰块,就是老大爷那儿,估计也是没有的。
没办法,我只好摸出回符,手忙脚乱地找到火柴,将黄色的符纸点燃了。
很快,我又被一团白色的雾气给笼罩了。